魏文琰与她相识十载有余,鲜少见她落泪。她一向要强,将自己裹在坚硬的壳里,如今即便是伤透了心,也只无声地落泪。扑扇的长睫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梨花一枝春带雨的模样,将他的心勾着。

    他抓住她消瘦的薄肩,低头吻住了如玉的面颊,将那一滴滴水晶粒悉数吻入口中。她的泪却如开了闸一般,大滴大滴地落下,滑过他的唇边,滚烫又灼人。

    她推拒着他的身子,无声地落着泪。“慕语~”他低迷的嗓音轻声地哄着,微粗的指尖柔柔地滑过她的脸颊,带走苦涩的泪。

    “咳咳咳!”一声怪异的清咳声响起。

    她瞥见立在不远处的那抹墨色身影,狭长的凤眼似乎要将她望穿了,独孤慕语本能地钻到他的怀里。他宽大的身影裹住细弱的人,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细细地擦净泪痕,他可不愿意她这副梨花带雨惹人怜的模样叫旁人窥了去。他转过身子把她藏到身后,目光锐利地看着来人,不悦地道:“禤太师,本王这王府你倒是来去自如。”

    传闻说吴国太师年纪轻轻便凭一己之力坐上太师之位,可见其心机谋略之深沉非常人所能极的。他掩藏身份蛰伏御史大夫府中,若不是他来招惹慕语,魏文琰才会着手去查探他的身份,否则怕是永远也不会猜到眼前这个妖孽男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吴国太师。

    身份暴露的禤逸倒也不十分惊讶,眼下大事将成,便是让魏文琰知道又何妨。禤逸看着魏文琰身后露出的那个小脸,一知道昨夜她遭遇暗杀的消息,他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不料却看到这一副你侬我侬的模样,当真是灼人得很,细长的凤眼带着狡黠的笑意:“从正门而入呼呼喝喝的,许多弯弯绕绕,倒不如翻墙来的快。”

    魏文琰冷冷地看着禤逸,禤逸又向前走了一步,歪着头看着独孤慕语:“慕语,何故躲躲藏藏,莫不是你想出的新游戏。”

    慕语?一听到禤逸如此亲昵地唤着她的闺名,魏文琰脱口而出道:“禤太师,难道,你们吴国男子都是如此轻浮?”

    禤逸反倒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邪笑道:“来,我带你出去透透气,不与这个榆木疙瘩计较,他这人无聊地很。”

    她冷冷地看着禤逸启唇道:“禤公子言语如此刻薄,可是存心与我夫君过不去。”

    听到她如此维护自己,魏文琰脸上的笑都要溢了出来,却故作沉稳地看着禤逸低声道:“禤太师,本王与王妃还有事,就不招待你了,请吧!”

    夫君二字从她的口中说出来竟有无限柔情,禤逸上前拦住了他们二人的脚步,自顾地扇着手中那把乌木扇:“穆亲王,我脚都没站稳呢,便急着下逐客令。难道,这就是你们魏国的待客之道。”

    独孤慕语看着他们二人这副水火不容,针尖对麦芒的模样,便将手从魏文琰的大掌中抽了出来,冷冷地看着他们二人道:“打吧!”

    魏文琰不屑地扬起下颌,禤逸嘴角噙着笑看着他道:“恭敬不如从命,穆亲王,请!”禤逸眸子里的玩味瞬间消散无踪,神情十分严肃。

    独孤慕语看到判若两人的禤逸不禁暗吸一口冷气,这时身边卷起一阵凌厉的风,禤逸已收起乌木扇朝魏文琰出招。魏文琰应付起禤逸的招数游刃有余,他压低了声音道:“你屡次接近本王王妃,意欲何为?”

    禤逸手腕一转凌厉的掌风冲魏文琰的脸袭去,轻笑道:“自然是别有用心~”

    几个回合下来禤逸便已稍落下风。以她先前对禤逸的了解,他虽难敌魏文琰,却不至于这么快便落下风,显然他是有所保留。

    禤逸以一个潇洒的姿势落地,狭长的凤眼看着魏文琰道:“穆亲王好功夫,逸输得心服口服!”

    魏文琰淡淡地道:“禤太师承认了,慢走不送!”说罢他便上前挽住她的手往闲云殿走去。禤逸看着这二人携手走远的身影,脸上露出落寞,稍纵即逝。

    进了屋后她挣开了他的手:“试到了?”虽然她早已知道禤逸来者不善,但是方才他听到魏文琰唤禤逸为太师还是大吃一惊,才知道事情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

    魏文琰点点头道:“嗯!禤逸此人不论是才智谋略,还是武功,都深不可测。”

    “知道了,我会离他远远的。”说罢她便打开了魏文琰身后的门,魏文琰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只见她二话不说便上手要推他,却发现心有余而力不足,他这高大的身子宛若一堵墙一般,动也不动地立在那,脸上带着溺人的笑。

    她横下了心,用尽毕生力气,总算将他推了出去。“砰”的一声,那扇门在魏文琰的面前紧紧地关上了。他不明所以地站在门外,方才,她不是已经不生气了吗?如今这番又是为何?无奈拍着门喊道:“慕语!”偌大的屋里没有丝毫的回应。

    一档事还一档事,孰轻孰重她心里明镜一样。禤逸此人居心叵测,近日吴国屡犯边境,他又是吴国太师,何等高位。却隐藏身份埋伏魏国,其目的不言自明。

    怎的今日的豌豆黄也这般寡淡无味,心里烦闷的紧,索性一头闷床上睡一觉。却是如何也睡不着,手无意地抚过平坦的小腹。她从未敢想过若是有个孩子该是怎样的光景,若那孩子像他,必然生得极好看的,那样才好。

    她心底的烦闷没有由头地侵扰着她,似乎是想要闹一闹,为了那些个寂寥迷茫的日子。平白地遭了这许多的罪,恨不能将舞莲这个妖婆娘千刀万剐。

    她腾地从榻上坐起身,打开了妆匣,看着那枚四方的锦盒,怔怔地出了许久的神。这样,便真的能一命偿一命了吗?

    “小姐,我进来了。”思召轻叩几声后推开了门。

    她瞥了一眼思召淡淡地道:“关好门,别让他进来。”思召闻声又退了出去,探着头望了望四周道:“小姐,他是谁?门外并无人啊!”

    她粗暴地将妆台的小屉子关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思召被这突然的声响吓了一大跳,呆愣地看着她。月华初升,屋内扑泄了一层淡淡的银灰。思召回过神一一地点亮屋里的烛火,昏暗的屋里渐渐亮堂起来。

    她起身拿起桌上的信子点亮了手边那盏烛火,窗外的微风吹得明晃的烛火不住地扭动着腰肢。她拿起一旁的剪子剪断了烛芯,烧得发黑的烛火吐尽最后一口气,化作了卷曲的灰烬。她又拿起信子点亮烛芯,白色的芯一触到火苗便也耀动着发出明亮的光。

    思召楞在一旁看着她这一连环的动作,满腹的疑惑。她这是怎么了?思召却不敢问,只静静地看着她点亮烛火又剪断烛芯。

    “思召,我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但是后来没了。”她平淡地说着,神情淡漠地剪断烛芯。

    思召自然知道,她知道这一消息是缘于魏文琰端着那碗浑浊的药进去,心中不过雀跃了一瞬,便被一盆冷水浇醒。

    “你知道他怎么没的吗?”她放下手中的信子,双眸淡漠地略过她的身子。“是我亲自喝下落胎药将他打掉的。”

    思召知道,她若是不愿意,便是谁也强逼不得。那日立在门外,屋里安静地出奇,再有声音传出之时便是她痛苦的叫声。

    她嘴角勾起一抹凄凄的笑,烛光闪过她的水眸,闪着点点星光,事情的真相从她的口中平淡地说出。思召听完红了眼,双手紧紧地攥着手中冰冷的剑鞘。从口中溢出苍白的几字:“小姐,往事已矣。”

    她抬着眼定定地看着思召,是啊!已经过去了,自己何苦过不去呢!只是究及他如此瞒着自己,心生怨气罢了。

    “慕语!”他不知何时立在了外屋,隔着一层轻纱,他双目灼灼地看着自己。思召闻声便要退出去,他叫住了思召:“思召,你帮王妃收拾随身衣物,我们要出远门。”

    说罢他走进来沉声道:“慕语,我带你去个地方吧!”她想都没想就点头应承了,傻傻地跟在他的身后踏上府外的轿内。

    咕噜咕噜的车轴声响起,她坐在轿内开始了纠结和懊悔,为何总是这般不争气。而且此行只有他们和思召,云起;他没有带多余的侍从。她不禁疑惑问道:“我们去哪里?”

    “去散散心,我知道你都要闷坏了。”他轻轻地婆娑着她白嫩的手背。

    “可是,朝里的事?”

    他们二人成婚以来便风波不断,他日日被各种各样的事牵绊着,今日又惹得她如此伤心。他朗声道:“这偌大的魏国,人才济济,离了我一人又不是转不了了。”

    依她所看倒真是转不了,她的夫君是何许人啊!她心中不禁又膜拜了一番眼前这个冷峻的男人。她被自己心头的想法吓到了,才想起她应该生他的气的,便不着痕迹地挪了挪身子,靠到边边去。

    车马颠簸着,她的孱弱的身子也被晃得东倒西歪的。魏文琰把她拉到身侧,揽过她的头靠在肩上沉声道:“睡吧,天亮之时才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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