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一个侯府,竟然连个莺莺燕燕都没有,这属实是有些不正常。

    说不上是在乎,总之公孙刿这样的男人,若说他妻妾成群我还信,真要说他不沾女-色,那还不如信他是个断袖吧..............

    我不方便细问,可眼神总是不能定下来,大大的两只杏眼一个劲儿地朝周围转悠,没个消停。公孙刿这个凉亭选的好,九曲回廊,小桥流水,一条小道绕到后头,假山上头立了个小小的亭子,上去还能瞧见整个侯府的景致,不过穿着繁重的衣裳,总得攀上几阶才能到,虽比不得琉璃殿精巧华美,却也是个赏月的好地方。

    从前没有,现在公孙刿却有这个兴致,可以在百忙之中摆个小几,好好地饮上几杯;

    他不必解释,也没有义务跟她解释,平日里侯府往来不绝,今日成国公送一个,明日魏都侯再送两个,留在他身边时日最长的便是舒窈,原因只是因为她性子好,不会动不动就来事儿。

    挑女人,还是得挑自己顺眼的;

    看月亮倒是其次,他看的是人。

    今日算是圆了公孙刿的一桩心事,或者说是恶趣味,从衣裳到头面,样样都照着那日的来,圆的不过是那日的惊鸿一面,将那一瞬稍稍延长些罢了。

    美人图上的身影,终于重新出现在他眼前,日渐清晰。

    至于本该是贵妃的人心里会怎么想,他则是并没有想了解一下的意思。

    就跟收藏古玩和珍品是一个道理,要紧的是不损不破,当初是什么样,到手里还是什么样,顶好一根头发丝儿都不能错。

    月色正好,月如旧,人亦如旧,公孙刿一眼便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不动脑子都知道我脑瓜子里在想些什么,只是看破不说破,他甚至还随着我的眼神特意朝四处望了一阵,故意装傻,道:“在瞧什么?”

    “在看你府里那个小祖宗是不是还守在附近盯着我呢”我收回目光,心道一个女人都瞧不见,这不应该啊。

    好在没有莺莺燕燕来调剂,侯府的小菜也是不错的,不怕有人下毒,毒死彻侯这条罪名大约少说是夷十族,所以可以放心大胆地吃,我于是挑了一块鹅脯送进嘴里,又看了桌上摆着的那壶酒,便伸手给满满地倒了一杯,挑眉道:“年纪挺小,脾气还挺大,侯爷方才是没瞧见,我一说她母亲不过是个庶夫人,她那眼睛就瞪的滴溜圆,恨不得在我身上咬上一口。”

    “彦姬心思单纯,只是见不得我离了舒窈,与别的女人在一处,又自小骄横,娘娘无需往心里去”凉亭中并无旁人伺候,公孙刿触着杯沿,却不急着喝,反倒是亲手给我斟了杯酒,算是赔罪,道:“换做是玉琲,今日兴许就不是夺了发簪那么简单。”他见我端着姿态,有一应没一应的敷衍着,知道这是不想叫他轻看了,便笑道:“有些孩子,便是用心教养也不成,玉琲自幼被我那皇兄宠坏了,又同贵嫔一个性子,最是记仇不过.............”

    “我怎么觉着,这二公主的性子不像贵嫔,倒是和瑀夫人一个样”说到这个我就憋气,冷笑一声:“若非下人们接的快,嫦云那一跤摔下去,非扒把孩子摔没了不可,侯爷倒好,用一句‘宠坏了’,便这么轻轻盖过去了?”

    “非也,是二公主顽劣不懂规矩,偶尔冲撞几下也是有的”公孙刿一定是成心的,我不爱听什么他就偏要说什么。

    他说道:“璟嫔吉人天相,当初说的再怎么不好,最后不也把孩子生下来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又把我给顶了回去。

    在他们眼里,只要没死人,那所有的意外都是意外,断没有彻查的必要。

    可是真到了生死关头,查不查的,都已经来不及了,还有什么用。

    我仰头,闷闷地喝下一杯酒,初时嗓子烧的厉害,可缓过去后,便发觉这酒甚是清冽,入口辛辣却复有回甘,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佳酿。

    “成国公近来如何?”我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巴,压根没注意到自己的脸已经微微泛了红,自觉还是很清醒,便接着问道:“照理说母以子贵,生子封妃,这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可我看嫦云到现在也不过是个嫔,反倒是成妃圣眷正浓,今早还跑到毓德宫显摆了一通,我便估摸着是成国公在前朝有了什么动作。”

    公孙刿看我品出了些许味道,很自然地又给我续了一杯,继续说着:“我近来预感自个身子不适,早早地告了假,对这些一概不清楚。”

    ..................

    真是开眼界了;

    我还是头一回知道,身子不适居然可以提前预知。

    他这是要成精了吗?

    “公孙伏都一心想接替你父亲的位置,又仗着圣上做靠山,挑拨常清与我不和,我也很为难”公孙刿端起酒盏,姿态风流,可到了嘴边却只是小抿一口,放下后才道:“我若是吕兆年,便任其流言纷扰,自管按兵不动,而不是以性命为饵,为家人争一个太平安稳。”

    所以今日我宁愿冒着被成妃盯上的危险,也要来侯府讨个主意;

    是讨主意,而不是来赔笑脸,任他调侃的。

    “安稳,何来的安稳?”我嗤笑他看不清:“多少人说我父亲卖女求荣,说他刚愎自用,皇帝要算计他,成国公也要算计他,按兵不动谈何容易?”

    “是不容易”公孙刿道:“可是你想过没有,一味地忍让,并非是没有益处。”

    我看向他:“什么益处?”

    “时间”公孙刿道:“忍耐一时,至少你们还有时间给自己留条后路。”

    我冷静了半晌,考虑到傅森起兵的日子,还有嫦云在后宫里的处境,还是摇头道:“不成,便是有了后路,我也不能把嫦云留在宫里,不论如何,我们总是要在一起的。”

    “都说姐妹情深,你们这样的也是少见”公孙刿稍有些诧异,不过他见话说到了,便也不再多言,只道:“那要看我皇兄愿不愿意放人,他不肯,你妹妹便是化成灰也休想出去。”

    我本想把酒盏往地上摔,可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是往桌上一搁,搁的力道不轻,在月夜之中只闻得格外清脆的一声响。我忍着气道:“怎么,依侯爷看,我们吕家的人这是要败了,注定老死在宫里不成?”

    公孙刿听我语气不善,愣了会儿后才反应过来,好声好气地同我赔罪道:“进庙烧香,进屋拜堂,诚不诚心全在自己,哪能怪送你进庙的人,是不是?”他晃晃酒壶,估摸着里头的分量,而后又给我斟上最后一杯,哄道:“你既找上了我,我自然是要帮你的。”说完,他还很‘好心’地替我捋了捋搭在肩上的落花,动作熟稔又亲昵。

    可就这样不经意的一个动作,便让白日里本就旖旎的气氛又再次升温,如果我这会儿照照镜子,便能发觉脸上的红晕已然浮上了双颊,不必调脂弄粉,就已是十足的娇艳。

    我饮酒前早就打了一通腹稿,想问他到底怎么个帮法,更想问嫦云到底和他做了什么交易,可千头万绪从头再理一遍,又不知从何问起;就这样,脑子里越想越乱,到最后,竟是连公孙刿的脸都看不清了。

    看面前的人终于犯了迷糊,公孙刿心中发笑,心道就这样的酒量还敢灌他,可手上还是轻轻地,不惊动一丝一毫,只等将人安置好了,他才抽空去了趟书房。

    侯府的书房是禁地,下人但凡半分就是个死,便是如公孙彦姬这样得宠的侯府大小姐也不得进,公孙刿身上略染了些酒气,可眼中清明,实在看不出昏沉的迹象,他推开门,书房里早已有人等候,见着他来,忙单膝触地道,双手奉上一密函。

    公孙刿点头,接过细看了一阵,密函是仓促之中写的,没多少个字。

    看脸色倒是分辨不出喜怒,公孙刿将密函收拢,只是淡淡地:“去吧。”

    那人影低低地回了声是,下一刻便浸入了黑夜里,来去之间悄无声息,只是一眨眼,便再找不见踪影。

    待到书房空无一人,只余风声作响时,公孙刿才将那密函拿于烛火之上,冷眼看着那封密函顷刻间便只剩了残余的纸灰。

    他此刻的心情全然不似方才饮酒时那样轻松。

    很遗憾,不是什么好消息。

    吕兆年分身乏术,流言之扰逼得他不得不与傅森兵刃相见,只那榆关乃吕兆年心腹要地,可就在今日晨时,不知因何种缘由,榆关周围的几片村落尽遭屠戮,似乎是为了劫粮,似乎只是单纯地想杀人见血,总之那片村落一日之间,不剩一人。

    几乎是不分老幼,不分男女,一应被屠杀殆尽;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只是活着的人都看见了,明明白白,就是吕家军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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