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行纪47年2月,乌瑟克雷南部

    菲勒西斯像往常一样从梦中惊醒。

    自从他的父母去世之后,一些怪梦就不断骚扰着他的睡眠,而且最近越来越频繁。最近他总梦到一个地下密室,密室各处都有魔法雕琢的痕迹。圆形大厅的四壁上点着幽蓝色的灯火,两尊石像鬼的雕塑守卫在大门两侧。描绘着各种神怪浮雕的石柱擎着黑色的穹顶,上面悬着一簇簇钟乳石,石尖微微闪烁着,仿佛繁星满天的夜空一般。数十面红色、紫色和黑色的锦绒挂帘装饰着石壁,每面挂帘都绣着一个神秘的咒文,放射着金黄色的光芒。

    大厅的中央有一座点着火炬的圆形的祭台,火炬旁精心摆放着各种祭祀用的道具。一个声音冷峻的男子站在祭台旁,举起用骷髅头做成的杯子高声说:“兄弟们,为了赫瑞法尔。”于是祭台旁的其他几位会众也举起骷髅杯。他们都是同样装束:白银面具、黑色素袍、兽皮披肩、猩红色领带、漆皮手套。

    “今日即是兄弟会诞生的时刻,”男子说,“不论我们在外贫穷亦或富有,卑贱亦或高贵。然而在这厅堂之中,俗世的身份毫无疑义,因为这里众生平等。我们共同誓守着一个秘密。但愿各位也能誓死履行各自的职责,实现我们崇高的理想。违誓者将受尽酷刑,剜眼拔舌、剖胸剥皮、枭首焚尸、锉骨扬灰。”他一边说一边注视着众人,“兄弟们,在这仪典上宣誓吧!从今日起,我们就是奥德修斯了。”

    “以奥德修斯之名在此立誓。”会众们整齐地举起骷髅杯,喝下了杯中的鲜血。

    祭台上的的火光骤然爆发,刺眼的光芒吞噬了一切。

    菲勒西斯慌张地坐起身。汗珠划过他布满雀斑的脸颊,红色的眸子[1]不安地闪动着,给他苍白的脸颊又添了一层忧虑。他举起法杖,谨慎地凝视着面前阴黑静谧的树林。四周依旧是寂静的沉夜,夜空高悬,星月灿烂。远处是高耸连绵的关隘山,雄伟的山石拔地而起,在夜色中显得黑影重重。篝火在他身旁燃得正旺,火光照映着他矮小消瘦的身影,在雪地上留下条长长的影子,与树影交织在一起。

    自从接到回城的命令以来,他已经向北走了十天,距离黑塔还有半个月的路程。附近的形势越来越动荡,也让他的旅程变得更加危险。因此他一路上总是格外小心谨慎。好在周围并没有什么可疑的迹象。他如释重负地放下法杖,抓起一把积雪湿润着他干裂的嘴唇。“奥德修斯……”他凝视着篝火,揉着自己褐色浓密的卷发自言自语道。梦中那些令人生畏的会众看起来也是自己的族人,因为他们也穿着同样的黑色素袍——自从这黑袍子成为黑巫师[2]的标志之后,它的样式从未变过。

    在外族人看来,这些黑袍巫师可以召唤狂风暴雨、疾病瘟疫、恶灵鬼火,还能让人起死回生。但实际上他们不仅专注于研习法咒,也会为族人制作命匣[3]和灵媒,主持祭典和仪式,或者远赴边疆研究异族文化。

    菲勒西斯就是一个留在南方研究土著部落的黑袍巫师。他是一个孤儿,父母在他两岁时就战死沙场。是一位严厉的巫妖把他抚养长大,也是他的老师。然而繁重而枯燥的学习和训练让他变得非常内向。他不太善于与人交流,也不太合群。因此他才独自一人来到南方过着孤单的研究生活。但他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实际上他对精灵和土著文化充满了热情。对他来说,那些古老而陌生的文字、咒符、壁画和图腾都有着无穷的魅力。他把这几年收集到的符号和释义都仔细地记录在一本黑皮书中,这本书是父母留给他的遗物,数十张颜色褐黄、形状不一的羊皮纸用线缝到一起,夹在一张坚硬的黑色巨蜥皮中。书中保存了他五年来对精灵和土著文化的学习和研究。如今他已经成为了黑袍巫师中异族语言和符号的专家,甚至很多黑塔的前辈也望尘莫及。

    然而梦中仪典上出现的符号却让他感到非常陌生。那些结构复杂而精密的符号既不是咒语也不是精灵语。这些饱含着历史沉淀的符号看上去更像是天使或者远古巨龙的符文。“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梦境的内容越来越详细而真实……”他盯着篝火自言自语道,“这些自称‘奥德修斯’的黑袍巫师究竟是谁?他们又保守着什么秘密?如果这梦境是一个启示,那么……”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思绪被林子深处传来的一阵脚步声打断了。脚步越来越近,显得非常慌乱。他向声音的方向举起法杖,然后他看到一只慌慌张张的地精出现在篝火前。他和普通的地精也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小个子、大脑袋、奇大无比的黑眼睛和长满獠牙的嘴。他看起来不到十岁,全身上下都纹着刺青,粗犷的图腾表达着土著部落摆脱恶魔奴役、向往自由、渴求神灵庇护的愿望。人类把地精称作“愚蠢、肮脏、丑陋的小怪物”。虽然并不太了解人类,但菲勒西斯还是很赞同人类的审美观。魔族人都长着这么一副丑样子,也许是因为恶魔制造它们的时候故意要用这种丑陋来威慑它们敌人。当然——对人类来说,没有什么能比伤残和畸形更能瓦解士气的了。他想。

    “啊……”地精显得很害怕。他吓得坐倒在地上瑟瑟发抖,却又不时向林子深处打量,一脸的恐慌。

    “遇到麻烦事了吗?”菲勒西斯的目光扫过他身上的刺青和脚腕的伤口,稍微放低了法杖,用附近部落通用的土著语问道。

    “哎?是……是……”小地精听得懂菲勒西斯的话,他点头哈腰地向菲勒西斯恳求道:“我叫钉子……我……我找吃的时不小心刮伤了脚,所以引来了狼群……”叫做钉子的地精一边磕头一边哭求道,“大人……请救救我吧……求求您……神灵会回报您的……”

    地精又怎么能懂赫瑞法尔的神祗。菲勒西斯耸耸肩。

    狼群。在这个季节,为了生存,饥饿的狼群甚至会自相残杀。鲜血的气味很快就会把这些饥肠辘辘的猎手引来,不需片刻就会把它们的目标变成一滩碎骨。

    “过来吧。”菲勒西斯说着抽出短剑在钉子的伤口处刮了几下(钉子痛得尖叫起来),然后把脏烂的皮肉刮了下来贴到了剑身上,又把周围的染了血渍的积雪粘了上去,覆盖了好几层。然后他快步跑到林子里面,把剑柄插到了雪地里。

    他回到篝火附近的时候,钉子正痛得倒在地上瑟瑟发抖,险些昏死过去。他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然后对着篝火念起咒语来。橘红色的火苗被魔法变成了幽蓝色,四周很快黯淡下来;温暖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阴冷。然后菲勒西斯从腰间拿出一个装着草药的小盒子,一边包扎钉子的伤口,一边熟练地念着法咒。钉子感到疼痛渐渐地消退了,他惊奇地睁大了双眼,带着一种惊奇的神情看着它的救命恩人,这表情在眼泪和鼻涕的装饰下显得非常滑稽。

    “别乱动。亡灵咒语只能消除疼痛,但不能治愈伤口。”菲勒西斯扯着袍子坐在篝火前悠然说,“安静的坐下来看好戏吧,别担心——没有野兽敢于靠近幽灵火,狼群是不会过来的。”

    然而没有法咒的帮助,他在黑夜中看不了那么远。但他知道地精天生就有黑暗视野,在黑暗也有超常的视力。事实证明确实如此——钉子蜷缩在菲勒西斯身后,有些忐忑地盯着远处那柄带血的短剑。

    不消一刻钟,果然有几只饥饿的野狼循着鲜血的味道追了过来。这些狼凑到短剑附近,兴奋地舔食着刀刃上新鲜的血,在血腥味的刺激下,它们越舔越快,越舔越用力,直到它们的舌头被锋利的刀锋割伤。寒冷和血腥味麻痹了它们的神经,它们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舔食的其实是自己的鲜血。它们愈加贪婪,舌头抽动得更加快。结果没过多久,这些狼就割烂了舌头,先后倒在了短剑前。

    “怎么样?”菲勒西斯有些得意地问。钉子看得瞠目结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多久没吃东西了?”菲勒西斯又问。

    “有二……七天了……”钉子掰着他的第三个指头回答。但他显然连数数都还不会。

    “那正好。”菲勒西斯举起法杖把篝火变回了原来的橘红色。然后他回到林子里把猎物提了回来。他剥下狼皮,把狼肉切成几块放到篝火旁边的石头上。钉子根本不等肉烤熟就开始大快朵颐,那贪婪的吃相让他显得更可怜了。

    菲勒西斯仔细观察着钉子身上的刺青,刺青周围的皮肤还有些红肿,显然刺上去并不久。刺青的图案也并不算罕见——在冬季缺乏食物的时候,部落的祭司都会为年幼的族人刺上同样的花纹祭祀图腾,祈求图腾保佑他们可以渡过艰难的深冬。祭祀结束后族人就把祭品吃掉。菲勒西斯并没有感到意外。在这个荒蛮的时代,自相杀食的事情是随处可见。很显然,钉子是一个将要被族人烹食的祭品。他的脚腕也一定不是在“寻找食物”时,而是在逃走时弄伤的。

    这么小就会撒谎,不愧是魔族人的本性。菲勒西斯想。

    “你的部落在哪里?”菲勒西斯随手抓起一根柴枝拨弄着篝火,又把几块狼肉放到石块上。

    钉子显然没有意料到菲勒西斯会问他这个问题。他含着肉愣了愣,黑色的大眼睛滴溜滴溜地打着转。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支支吾吾地说:“啊……您要去……我可以给您指路……那个……”

    “给我指路?”菲勒西斯故意笑着问,“你不想回去吗?”

    钉子吓得浑身发抖。它突然伏在地上,唧唧歪歪地恳求菲勒西斯不要送它回去,否则它真会被族人杀死然后吃掉。虽然它看上去又脏又丑,但它求生的意志却赢得了菲勒西斯的怜悯。“既然如此,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他说,“靠你自己显然是活不下去的。没有遇到我的话,你现在已经喂狼了。”

    “我可以给您打杂,干什么都行!我愿意当一辈子的奴仆来报答大人的恩惠……”钉子抹着鼻涕和眼泪感激地说,“如果能跟随大人,那一定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幸运的事情了。”

    奉承话。菲勒西斯想。不过它似乎并不知道这身黑袍子意味着什么,也许这番话真是发自肺腑也说不定。“唔,如果你不反悔的话……”菲勒西斯拿起法杖,在钉子的肩胛骨上点了两下。咒语在这里分别留下了两个紫色的咒文,一股寒意围绕在钉子四周,它身上的刺青也在咒语的作用下变成了紫色。

    这奇异的变化让钉子有些不知所措,它慌张地摸着自己身上的刺青,一脸困惑地看着菲勒西斯。可他的主人还是那副悠然的表情。“怕什么,影族人身上都有这个咒文,我也有。”他说,“这是亡灵标记,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随从了。”他在篝火旁坐下说,“那么,来讲讲你的故事吧。”

    于是,钉子一边抠着自己的牙缝,一边如实讲起了自己的故事。尽管他说得断断续续、毫无逻辑,但菲勒西斯依然感到非常的惊奇。“总是向南走?整个部落都向南走?”菲勒西斯盯着钉子那幅惶恐的表情皱了皱眉毛,“部落里的战士和猎人也不敢走远,所以你们才找不到食物?”

    “嗯。”钉子老老实实地点头回答。

    有意思。菲勒西斯想。这座山林里面的猎物并不算少,只要跟着雪地上的足迹走几天总会有所收获的。但根据钉子所说,他部落中的战士并不愿意外出捕猎。很显然,因为他们要留下来保护自己的族人。威胁他们的敌人太强大,他们无法抵抗,只能在战士的保护下过着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

    毫无疑问——是黑塔的战士在追杀他们。菲勒西斯并不感到意外。自从霜冻结束后,影族人的祖先就一直与残留在这里的魔族人征战不休。灭族是黑塔对待异族的一贯做法,仅在黑塔的史料中就记载了三次大规模的屠杀事件。如果被黑塔的战士盯上,部落上下一定无人能幸免。

    “赶快休息吧。”菲勒西斯对钉子说,“明天我要去你们部落附近看看。”他把烤制好的狼皮丢到钉子身上,自己则盯着篝火出神。

    五百年前,这些部落的魔族人还只是野蛮未开化的恶魔士卒,而现如今他们已经在土著信仰中找到了新的生活。菲勒西斯的黑皮书中记录的各种图腾符号正是土著文明发展的证据。但了解这些部落文明的的黑巫师非常少,绝大多数黑巫师根本不屑于去了解他们。所以在黑塔看来,这些部落民族与五百年前的仇敌无异。于是,就在部落缓慢聚集发展的时候,大屠杀开始了。在屠杀带来的恐惧和混乱中,大批部族逃离了乌瑟克雷,余下的流民失去了稳定的食物来源,只能铤而走险袭击商队。他们抢掠人类女子,晚上供他们奸辱,白天则将她们宰杀烹食。最后,当所有能吃的全吃光的时候,他们只好在饥荒中互相残杀。这数十年混乱的大屠杀不光扼杀了土著文明的发展,也将葬送了赫瑞法尔的光荣和鼎盛。那些饥寒交迫的部落流民最初的零星抵抗发展成规模庞大的联盟,不断侵扰影族人的哨卡和城镇。形势对黑塔越来越恶劣。一个月之前,黑塔发出了召集令,命各地的黑巫师返城,菲勒西斯也因此才踏上了北归的旅程。

    “辉煌的文明不能被征服,但它却能自我毁灭。赫瑞法尔正是因此而走向了衰落。”菲勒西斯盯着钉子身上的图腾想,“屠杀应该停止,乌瑟克雷需要公平和正义。”但是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做。他的力量实在是太渺小了,在这混乱的年代,人人都在挣扎求存,然而,他依旧希望自己的抱负得以实现。思考让他渐渐感到疲倦,奥德修斯的誓言涌上心头。当他合上眼睛时,他又回到了梦中那个幽暗的会堂里。这次他也戴着同样的白银面具,与其他会众一同侍立在祭台旁。祭台上也刻着陌生的字符,神符、谱符、恶魔的、天文的、还有其他一些莫名其妙的符文。

    “以奥德修斯之名宣誓吧,兄弟们,完成你们的仪典。”兄弟会主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菲勒西斯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祭台对面的会众,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骷髅杯。杯中盛着浓稠的鲜血,在幽蓝色的魔法光下反射着紫罗兰色的光晕。正当他犹豫着是否该举起杯子时,兄弟会主人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菲勒西斯,你还在犹豫什么?”

    然后,一如以往,他再次从梦中惊醒。晨光进入眼帘,天色已经泛白,四周依然是岑寂的树林。篝火已经熄灭了,只留下几片木炭还微微发着橘红色的光。钉子卧在篝火旁睡得正香,睡脸上还带着满足的微笑,看来这小家伙似乎从来没有这样安逸地休息过。

    “真让人羡慕。”菲勒西斯看着钉子的睡相说,“真希望那些奥德修斯也能让我好好睡一觉,睡到被咕咕响的肚子叫醒为止。”他抓起一把雪擦了擦脸,回忆着那个越来越莫名奇妙的梦境。

    他们知道我的名字。他想。他们在鼓励我加入兄弟会。可是奥德修斯究竟是为何而存在?那个地下会堂到底在哪里?但他想不通。奥德修斯的会众都戴着白银面具,无法看到他们的真实面容,也找不到任何线索。“如果这是真理的指引,那着指引可真是毫无头绪!”菲勒西斯有些赌气地摇摇头,钉子也被他说话的声音叫醒了。

    “啊,天亮了……”钉子睡眼惺忪地说。

    “是啊,该动身了。”菲勒西斯把梦境放到一边,收拾着行囊说:“挖个深一些的坑,把炭灰埋起来,然后用雪盖上,我可不想被人找到踪迹。对了,把狼牙和肋骨拔下来,哦,肩胛骨也拿上吧,我留着有用。”钉子揉揉眼睛,很麻利地完成了菲勒西斯吩咐的事情。菲勒西斯借助太阳确认了方向,然后带着钉子继续赶路。

    他打算到钉子的部落周围看看情况。如果遇到了黑塔的战士还能打听到一些新闻。可是钉子表现的很害怕,也不知道他是怕遇到敌人还是怕被自己的族人吃掉。他唧唧歪歪地跟在主人的身后,拖拖拉拉、走走停停。菲勒西斯本来就有些急躁,看到钉子这副模样,差点气炸了自己的肺。

    如果只会给我添乱,那这仆人有什么用。他恶狠狠地扯起钉子的耳朵吼道:“钉子,你给我到前面带路!我以大死神胡斯之名发誓,如果你再这样磨蹭我就剁掉你脚趾,把你挂在树上。只要你的血引来野兽,它们就会跳起来咬你的脚。但是每次只能撕下来那么一点点皮肉。我倒真想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别……主人……我给你带路就是了……”钉子也觉得菲勒西斯的建议实在是太残忍了,他一步并作两步冲到菲勒西斯前头,朝自己部落的方向跑。菲勒西斯铁青着脸跟在他的身后。主仆二人就这样加快速度穿过林子,再天黑之前来到一片山谷前。

    “哎呀……”钉子突然停下脚步,睁大眼睛盯着向山谷深处。

    “怎么了?”菲勒西斯顺着钉子的目光望去。一缕黑烟在山谷间漂浮着,血腥味夹杂在烟尘味中随风飘来。“这可不是好兆头。你最好在后面躲一躲,离我远一点。我可不是在开玩笑。”菲勒西斯定了定神,举起法杖向山谷走去,钉子远远地跟在后面。

    这是一个荒芜的山谷,寸草不生,只有光秃秃的灰色山石。黑烟从山谷深处飘出,越来越重,血腥味和尸臭味也越来越浓,还能隐约听到野兽的咆哮。一堵乱石堆砌的墙横在山谷中,石墙后面就是钉子的部落,但现在已经被彻底摧毁了。部落中心的篝火已经熄灭,篝火周围的帐篷也烧得焦黑。一群体瘦毛杂的野狼正在野蛮地撕扯着几条残肢断臂,黑红色的血液溅得四处都是,到处都散发着尸臭味。

    菲勒西斯在法杖上点起一团幽灵火赶走了狼群,向部落中心走去。他身后传来了钉子悲惨的哭声。

    “篝火是自然熄灭的。”菲勒西斯拨弄着篝火中的炭灰自言自语道,“不论这里出了什么事,应该是昨天晚上发生的。看来只有钉子躲过了一劫呢。”他在帐篷周围转了一圈,发现浓烟后面还藏着一个岩洞。“真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处。”他说着把幽灵火变成了普通的火焰,借着火光走入岩洞。

    洞穴里散落着碎布、瓦片、草药、还有些骨制品。不过大多已经破得不成样子,只有一个骨制的图腾架还算完整。图腾架上挂着几串计数用的草绳结,上面溅满了血。洞壁上潦草地画着祭祀用的图腾画。菲勒西斯举起火炬,一边打量着墙壁上的画,一边向岩洞深处走去。钉子也抹着鼻涕和眼泪跟了过来。

    在洞穴尽头,数十具雌性兽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堆在一角,散发着一股恶臭。尸堆旁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地精在挣扎着,一根修长的骨刺刺穿了她的腰部,虽然不是致命伤,但她也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活不了多久了。

    这里只有妇孺的尸体。菲勒西斯想。男性都哪里去了?战士们在哪里?

    “啊,主人,她还活着呢。可是……那……那根刺是什么呀!”钉子盯着小地精身上那根奇怪的骨刺焦急地说。看到菲勒西斯并没有回答它的意思,它又追问道:“主人,您能救她对吗?求求您救救她吧。”

    “唔,也好。”菲勒西斯回过神来,从腰间的小皮袋中掏出一颗骨牙放在掌心,然后他念诵咒语,骨牙在咒语的作用下变成一根修长的骨刺高悬起来,骨刺仿佛闪电般刺穿了小地精的脑袋。脑浆混在血液中汩汩流出,**声也嘎然而止。

    “啊……”钉子抓着菲勒西斯袍子瘫倒在地上,又可怜巴巴地哭了起来。菲勒西斯苦笑了一声,但并没有责备钉子的意思。“你也看见了吧。那跟骨刺是亡灵魔法。那样的魔法伤很难痊愈,以她现在的状况也活不了多久了,不如让她死的痛快一点。”菲勒西斯耸耸肩说,“如果当初你也受了这么重的伤,我也会一样会给你个痛快的。幸运的是你活下来了。命运让你从祭祀中逃了出来,也算是你的族人救了你。带着他们的期待好好活下去吧。”

    钉子可怜巴巴地抹了抹眼泪,稍微点了点头。

    “这里葬着钉子的族人。他们的灵魂属于圣神,但他们的血肉属于这片大地。愿图腾之灵能够听到他们的祈祷,传颂他们曾经拥有的自由。尘归尘,土归土。”菲勒西斯低声念着临时杜撰的悼词,带着钉子走出了岩洞。

    [1]菲勒西斯(philisis)是本书的主角。他是一个影族人(shadus)。影族人是留在乌瑟克雷的人类与精灵的后裔,红色的瞳孔是他们的特征之一。

    [2]黑巫师(neancer):他们是一群以死神为信仰,并一生致力于恶魔法术、亡灵法术、巫术等黑魔法的魔法修行者。最初仅限于影族人,后来发展成一个庞大的多种族群体。

    [3]命匣(phylactery):巫妖保存其灵魂的魂器。黑袍巫师在化身为巫妖前都会为自己制造命匣,把灵魂存于其中。如果命匣被破坏,巫妖就会彻底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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