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菲勒西斯总嘲笑钉子“脑壳里面都是鼻涕”,没有什么他忘不掉的事情。但族人的惨剧终于钉子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他终于意识到活下去并不只是填饱肚子那么简单。求生的本能让他在恐惧中变得疑神疑鬼、神经兮兮。白天赶路的时候他总是四处张望,总想给自己找一条逃命的路;到了晚上他也不敢睡觉,生怕被什么魔兽鬼怪袭击。

    但菲勒西斯并没有因此而嘲笑钉子。从小到大菲勒西斯一直被怪梦所侵扰,是他的老师教导他战胜了焦虑,教导他利用恐惧保护自己。所以在他看来,求生的本能促使钉子变得更谨慎,这是个不小的进步。为了不让钉子胡思乱想,菲勒西斯破天荒地打开了话匣子。这一路上他给钉子传授了很多的常识:祈祷、缝补、打猎、过滤水、制作和保存食物、认识度量衡、辨识方向和时间、简单的数学、还有赫瑞法尔的通用语。钉子并不聪明,但菲勒西斯却是个很有耐性的好老师。所以尽管钉子学习的进度很缓慢,但他的主人却一点也不着急。有时候他还会插个笑话,甚至不还好意地讽刺钉子两句。

    虽然说话很刻薄,但在钉子眼里,这个身穿黑袍、褐发红瞳的少年仿佛天神下凡一般。他机敏、聪明,心肠也不坏,是个难得的好主人。当然,除了一些古怪的举动之外——他经常突然从梦中惊醒;经常捧着一本黑皮书发呆;还经常旁若无人地欢呼、鼓掌、自言自语、甚至自问自答。这些怪癖都是菲勒西斯长时间独自生活所养成的。不过现在有了钉子,他的自言自语也不会显得很奇怪了。

    菲勒西斯就这样不停唠叨着,带着钉子离开峡谷,一直向北走。旅途上人迹稀少,所以主仆二人的旅行也很安然。他们走了两天就离开了树圈,眼前是关隘山脚下光秃秃的乱石。他们要顺着山脚继续北上,距离极圈还有大约五天路程。越向北走白昼就越短,气温也越低。钉子浑身上下只有件粗糙的狼皮衣,非常担心自己会被冻伤,但是他身上的亡灵标记似乎帮助他战胜了严寒,甚至在冰风中也感觉不到寒冷。

    “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在黑塔城,每个新生儿都会被画上亡灵标记。这标记可以帮助我们抵抗霜冻、尸毒还有诅咒。更重要的是亡灵标记会把你变成亡灵的颜色。”菲勒西斯给钉子解释道,“生命就好像是手掌,活人是掌心,亡灵是手背,是完全相反的。因此,亡灵只要遇到活人就会马上发起攻击,所以要在身上打下亡灵标记。当然——代价是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死神[1]。”他说着看着钉子坏笑了一声,“你们部落信奉什么图腾?蛇?胡狼?隼?你可以和它们都说再见了。因为胡斯神的世界里没有图腾、没有救赎、没有天堂、没有乐园。有的是永恒的时间,在世间做一世的游魂,或者变成一颗星星,为后人照亮夜路。”

    钉子只听懂了一半。但是他怕菲勒西斯又会说教没完,终于还是管住了自己的嘴,什么也没问。后来他才知道,菲勒西斯给他的亡灵标记是永恒的,这样死后还能够通过亡灵法术变成亡灵而复活。还有一种临时的亡灵标记,是用来短时间迷惑亡灵的小把戏。

    他们沿着关隘山走了一天。山顶的积雪在风的吹拂下变成冰尘,在地表铺上了一层冰霜。暮光洒在冰原上,反射着桔黄色的光辉。菲勒西斯决定在天黑之前找一处山谷休息。然而主仆二人找到的却是一条斑斑点点的血路,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显眼。

    “我一直担心还会遇到这类情况……”菲勒西斯望着血路摇了摇头,握紧了法杖。“看哪,这是锁链留下的痕迹。这里曾经有不少受伤的魔族人经过,他们被铁链拴着,一路向北走,最少也是一周前发生的事情了……”

    “可我什么也没闻到呀。”钉子则用力嗅着空气的味道说。

    “那是因为血早就被冻住了,而且风是向东北方吹的。我要过去看看,你别跟我太近了。”菲勒西斯谨慎地向那条血路向西走,来到一处堆满了乱石的山脚下。黑色的岩石从中堆着积雪,一阵低沉的喃喃声隐隐约约传来。菲勒西斯拿出一颗骨牙放在手心,继续向前走。墨色的乱石中,一个浑身是血的兽人正伏在地上向图腾祈祷着什么。听到菲勒西斯的脚步声,他突然抬起头,用血红色的双眼盯着菲勒西斯的黑袍子,大声咆哮起来。

    “啊,这是……血祭?”菲勒西斯紧张地后退了两步。兽人战士疯狂地吼叫着,抄起一根钉锤向菲勒西斯加速冲锋。菲勒西斯唱诵咒语,将骨牙变成骨刺射向敌人。但眼前的兽人比菲勒西斯想象的还要强壮敏捷百倍,他在冲锋中侧侧身,避过要害,骨刺刺穿了他的左肩,鲜血顺着伤口流到雪地上,留下斑驳的血迹。但兽人战士并没有减缓冲刺的速度,仿佛他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菲勒西斯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但一直以来他都将精力放在了语言、文字和符号的研究上,却忽视了法咒的练习,很多有效的法咒都不能沉默施法。眼看敌人与自己越来越近,他向敌人施放了几个诅咒术,可是都没能给敌人造成任何影响。

    “这是什么样的意志力啊!”菲勒西斯有些懊恼地皱了皱眉头。他又后退了几步,把行囊中的骨道具都撒到了地上,只留下了一片肩胛骨。在敌人的钉锤落到他脑门上之前,他把肩胛骨变成了一面带刺的骨盾。但盾牌上的倒刺只能给敌人带来些皮肉伤。伴随着兽人惊天动地的吼叫,骨盾被重击砸得粉碎。菲勒西斯被强大的力量击退了好几步,左手也被震得发麻。

    “该死的牲畜。”菲勒西斯强忍着手臂的疼痛试图与敌人拉开距离,为自己争取唱诵咒语的时间。然而就在这时,他看到钉子也蹑手蹑脚地跟了过来。可是以往一贯胆小怕事的钉子竟然盯着兽人战士一直愣在原地,一动也没动。

    “哎?红石的战士?”钉子操起他大惊小怪的腔调说。

    真是个笨蛋!菲勒西斯心里骂道。他想叫钉子逃走,然而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一个片刻的耽搁都会让他死在敌人手下。他咬紧牙关绕到一块岩石后面继续低声唱诵咒语,可是那兽人战士却撇下菲勒西斯,转身冲到了钉子身旁。

    圣神保佑。菲勒西斯心想。快跑吧钉子,快跑!

    等钉子意识到要逃跑的时候已经太迟了。那兽人已经冲到钉子身旁,他一把抓起钉子,把他投到远处松软的积雪中,大声向钉子吼道:“快跑吧,不要这些亡灵抓到。告诉你的族人,红石人会与黑塔战斗到最后一刻!”兽人大吼着转过身,重整势态,再次向菲勒西斯发起冲锋。

    “等等……这个兽人……他在保护钉子?这怎么可能!”菲勒西斯睁大了眼睛。“兽人怎么能够在血祭状态中保持理智……”敌人距离他越来越近,但他还是那副迷惑不解的表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就在兽人距离菲勒西斯不足十步时,三只尖利的骨爪突然钻出了地面,死死地抓着兽人的双腿,把他困在了菲勒西斯的面前。原来菲勒西斯趁兽人保护钉子时已经将撒下的骨道具变成了利爪陷阱,他自己则充当诱饵站在陷阱后面,等待敌人踏上这死亡之圈。

    “图腾保佑红石部落!”兽人战士一边吼叫一边疯狂地挣扎着,骨爪撕裂了他的肌肉,腥臭的血液流遍了战场。菲勒西斯举起法杖。骨爪变成了数十根锋利骨刺破地而出,鲜血飞溅,兽人在纵横交错的刺骨中变成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红石部落……”菲勒西斯皱着眉头凝视着面前狰狞的尸体自言自语道。一个新的疑问涌上心头——血祭在土著部落并不罕见。兽人是戴卓拉血统,嗜血是他们的天性。大战时期,正是这些嗜血的魔族人埋葬了精灵古王朝。当族人遭到杀戮时,部落幸存的战士往往会把族人的血都涂在自己的身上向图腾祷告,化身成“复仇者”,通过燃烧自己的生命获得更强大的力量。战后,在土著文明的发展中,血祭在部落里被严格限制起来。如今,部落的战士们只有在复仇时才会唤醒沉睡在内心中的魔鬼。一旦体内的魔鬼被唤醒,复仇者便不再能够保持清醒。但眼前红石部落的战士却能够在嗜血状态下保护自己的同族,对黑塔来说,这无疑是一件惊人的消息。

    “也许钉子多少知道一些红石部落的事情。”菲勒西斯扭过头看着正在小心翼翼向自己走来的钉子想。“敌人不再是黑塔想象中的敌人,这消息一定要传达给黑塔。”但钉子对红石部落所知甚少,他的族人常说红石部落非常强大,而且是所有土著民族的朋友。但这点消息并不足以解开菲勒西斯的疑问。

    稍作休整之后,尽管钉子一再恳求能够埋葬这个兽人战士,可菲勒西斯还是按照影族人对待敌人的方式,把红石战士的尸体烧成了灰烬。主仆二人离开关隘山,找到古驿道,继续北上的旅途。那条斑驳的血路也随着他们向北延伸而去。昼时看去,它好似冰原上的一条红带子;夜里看时则仿佛星光下的暗斑。这条血路穿过一个个部落,仿佛瘟疫般夺走了一切生机,把腐臭和浓烟留在废墟里。

    “这些部落死去的也都是妇孺,却不见一个男性的尸身。”菲勒西斯紧皱着眉头说,“我们最好快一点走,我想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他拉着钉子加快了脚步。钉子极不情愿地跟在他的身后。经过上次战斗,他已经大概了解了自己的主人——他根本不在乎人的生死,他只在乎谜语和答案,仅此而已。

    冬季赶路并不容易。进入极圈之前,尽管夜长昼短,但他们还能享受到昼夜的更替,但是越过极圈之后他们就彻底与阳光告别了。

    “极圈之内的一天就是一年,半年白天,半年黑夜。”菲勒西斯说,“所以睡一觉起来天还是黑的,不过这还不是我们应该担心的问题,那个才是——”菲勒西斯说着指了指夜空,天空被几片厚厚的云遮掉一半,黑压压的积云预示着暴风的来袭。他们的旅程随即便的困难起来,大风将浮在地表上的冰霜吹起,随着烈风的咆哮声弥漫在冰原上。别说是天空,即使是几步之外的影子他们都分辨不清。“暴风雪……它一直是冰原的杀手。你想知道它有多可怕吗?这么说吧——你甚至都不知道死在哪里。”菲勒西斯说着耸耸肩,用绳子分别绑在钉子和自己的腰上,防止在暴风中失散。他们走了几个钟头,风力越来越强,乌云漫天,暴雪终于袭来。即使亡灵标记可以帮助他们抵抗霜冻,但急速的烈风几乎让他们窒息在风雪中。更要命的是水和食物全都变成了冰块,好在他们还有山石可以在风雪最猛烈的时候避风休息,否则他们真的会被带到天空,然后掉落在不知名的地方默默地死去。他们顶着暴风走了足足一周,当天狼星从夜空中消失时,他们已经看不到那条血路了。

    “看来我们在暴风中走偏了,再往前走我们就要兜圈子了。”菲勒西斯带着钉子改道而行,夜空中的繁星给他们指引着道路。两天后,他们最终看到了灯塔山夜色下那模糊的轮廓。魔法的气息越来越强烈,当云层消去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夜空中飘渺层叠的极光。璀璨的苍穹之下就是宏伟的黑塔城,数不清的顶天高塔次栉比地竖立在白茫茫的冰原之上,黑砖灰檐,装点着橘黄色的灯光。塔尖顶着积雪,在极光的映照下反射着点点幽芒,与夜空中翠绿的极光互相辉映。

    “看哪。我们到家了。这就是黑塔城‘奈沃海文[2]’。”菲勒西斯说。

    钉子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眼前雄伟的城市,他从没想过在这种地方会有这样难以想象的城墙和高塔。“这一定是法力最最高超的神灵造的!”钉子说,“没有人能造出这么大的城市。”

    “哼,就是因为这种狭隘的认识,你的同族还在为了食物自相残杀。”菲勒西斯撇撇嘴,带着钉子向城门走去。

    黑塔城有一句谚语:“如果有一天冰风停了,那一定是世界的末日到了。”这里是乌瑟克雷的最深处,远离树圈,没有草木,只有荒芜的山石和厚重的积雪,是北极陆地上气候最恶劣的地方之一。但即使在这样的永冻之地,却伫立着乌瑟克雷最宏伟的城市。高耸的城墙将烈风拒于墙外,城墙下布满了锯齿状的铜刺,显得非常狰狞。一队队幽灵和亡灵战士在城墙上下巡逻,时刻留意着城外的状况。

    “叛军是否知道他们要面对的是这样的防御工事呢……”菲勒西斯盯着这些铜刺想。

    “圣神保佑赫瑞法尔,黑袍领主。”看到菲勒西斯和钉子,其中一个亡灵门卫非常恭敬地行了一个礼,用它低沉沙哑的嗓音说,“每个返城的黑袍巫师都必须留下名字。这是元老院的命令。”

    “菲勒西斯,菲洛诺尔之子。莫瑞亚斯大师的学生。”

    亡灵守卫点了点头,但并没有放行的意思。“请您原谅我的不敬,但出于职责所在,还请您告诉我这是什么生物?我能感到它身上的亡灵气息,但它和我们不同。”守卫说。

    “我不愿在召唤咒上和一个守卫多费口舌,让我进城。”菲勒西斯平静地回答。

    “召唤系魔法。当然,请进吧。”亡灵守卫对菲勒西斯非常的恭敬,让钉子感到非常意外。“如果您走快点,说不定能赶上祭祀呢。这是祭神节前的最大的一次祭典,差不多全城的人都去参加了。”守卫说。

    “祭祀,当然了。”菲勒西斯拍了拍脑门。想起一路上那些部落妇孺的尸体,心中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荒谬感。这就是问题的答案——土著的战士们都在“这里”。他哭笑不得地拍着钉子的额头说:“钉子,如果你不想死的话——进城之后最好别大惊小怪的,也别多说话。”说着他从行囊中掏出一幅兜帽套在钉子头上,然后带着钉子沿着城中宽阔的街道向城中心的广场走去。

    无数居民聚集在黑石板铺成的广场上,也都是深发红瞳。在外族看来,这些族人显得非常神秘。甚至有些人认为他们都是来自地府的怨灵。其实他们称自己为“影族人”,是人类和精灵人的后裔。大战结束后,留在这里的族人放弃了祖先的信仰,他们依靠亡灵魔法战胜了暴风和霜冻,在寸草不生的极地中心建立了黑塔城,并把自己的国度称作“赫瑞法尔”,成就了如今的影族人。

    这些人大多表情冷漠,在寒风中默默地凝视着广场中心的祭台。祭台上点着一圈幽蓝色的魔法火,火光随着冰风翩翩起舞。一个黑色袍子的巫师站在祭台上虔诚地高呼着:“无上之圣神胡斯,吾族之父,生死的掌控者!异教的蛮人正在挑起战火,请赐予您的子民以坚盾,降之蛮人以利刃吧!您的仆人要为您献上敌人的鲜血及灵魂,请您将愤怒的裁决降临到他们头上吧!”

    “您的祭品就在前方!”随着人群的呼声,广场的另一端缓缓走来一队亡灵守卫。他们身穿厉甲,手握长矛,押着数百个袒胸露背的兽人战士。但这些兽人毫无反抗之力,因为凄厉的冰风早就夺走了他们的力量。他们浑身冻伤,被锁链绑得严严实实。他们路过广场上栩栩如生的神怪雕像,一个接一个地走上祭台。亡灵战士逼他们抬起头跪在人群前。祭台上的黑袍巫师接过亡灵战士的长矛,顺着他们的喉咙狠狠地刺了下去。牺牲品剧烈地抽搐着,浓稠的血液冒着一团团热气,顺着长矛流遍祭台。就这样,一根根长矛残忍地穿过他们的身体,鲜血飞溅,惊恐的吼叫声此起彼伏。围观的影族人也都参与到这场杀戮中。当夜空中的红星缓缓落下时,祭祀结束了,人群虔诚地祈祷着,然后渐渐散去,只留下数百具穿在长矛的尸体竖立在广场上,狰狞恐怖。

    “这些无辜的部落文明,就这样消亡了……唉……”菲勒西斯按着钉子的肩膀,驻足在祭品旁边,凝视着兽人尸体上的图腾轻声叹道。“我想的太多了,这不是什么阴谋,而只是单纯的祈愿而已。因为我的族人相信敌人的亡魂可以交换到战争的胜利。”菲勒西斯说着叹了一口气。为了这场游戏,数十个土著部落被烧成了灰烬,部落的战士被俘虏到这里充当祭品。他们的死并没有让菲勒西斯感到悲哀。可每当想起那些土著的文化和习俗也随他们一同消失时,菲勒西斯便再也没心情看这片血腥的广场了。

    “啊,菲勒西斯。”就在菲勒西斯转身要离开广场的时候,一个高傲不羁的声音叫住了菲勒西斯。一名和菲勒西斯相同装束的少年穿过街道微笑着向菲勒西斯走来。“亲爱的菲勒西斯,你这么久才回来一次,没想到竟然会跑到这里来凑热闹,这可一点也不像你。你还好吗?”

    “帝诺尔……”菲勒西斯把目光挪到少年身上。叫做帝诺尔的少年看起来比菲勒西斯大几岁。他戴着厚实的绒面兜帽,身穿黑色的毛皮大衣。手握一根精美的黑色松木法杖,显得华贵异常。他风度翩翩地摘下帽子向菲勒西斯点了点头,扫了钉子一眼,然后不屑地打量着长矛上的尸体撇了撇嘴,似乎对祭祀的规模还不满意。

    菲勒西斯对帝诺尔的态度司空见惯——帝诺尔是元老院大法师帝墨得斯的长子。与自己的父亲一样,他继承着家族的傲慢和残忍,他认为这是一个影族人的好品质。事实上这种人在影族人社会中确实更受敬仰和重视,而菲勒西斯则是一个异类。可看上去并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的菲勒西斯和帝诺尔却从小就保持着非常深厚而微妙的友谊。菲勒西斯并不讨厌高傲的帝诺尔,而帝诺尔也不在乎菲勒西斯那张刻薄的嘴。

    “唔——这景象让我想起了安都因的歌。”帝诺尔打量着竖满了死尸的广场说。

    《安都因之歌》是一篇影族人耳熟能详的叙事歌。安都因在战争中失去了自己的妻子,于是他用歌声向死神起誓,要用仇人的血祭祀妻子的亡魂。死神要他以灵魂为代价,赐予他神力,于是他把仇人的头割下来,用长矛穿着,祭奠在妻子的墓前。这个古老的歌谣对影族人的祭祀习俗多少有些影响。

    “可是这些兽人并不是叛乱军的士兵。”菲勒西斯指着兽人尸体上的图腾说:“看这个——这是‘科尔图腾’,东南方的兽人部落用这些符号祭祀图腾,还不算一门语言。所以他们只是茹毛饮血的冰原野人,并不是叛军的士兵,拿他们来祭祀其实毫无意义。”

    “看在大死神的份上,饶了我吧,亲爱的菲勒西斯!你怎么还在沉迷这些野蛮人的草绳和巫术……”帝诺尔并没有对这些惨死的兽人有一丝的怜悯,“他们是野蛮人,永远都是。他们的心中根本毫无忠诚和荣誉!他们的祖先曾经发誓效忠于黑塔,效忠于族人。但现在他们却没头没脑地跟着吸血鬼一起造反,这就是他们的报应。”

    “吸血鬼?”菲勒西斯扬起眉头,“等等……叛乱的起因是吸血鬼?真不敢相信,吸血鬼一直以来都是赫瑞法尔最重要的盟友……”

    “贪婪的盟友!”帝诺尔阴沉着脸举起手杖,他面前兽人的尸体一瞬间就被烈火包围,散发出刺鼻的焦味。“这群忘恩负义的污血种!我们赐给他们文明,帮他们建立城市,那是因为我们可怜他们。如今他们恩将仇报,该死的污血种,总有一天他们会尝到报应……”帝诺尔说着撇了菲勒西斯一眼,很知趣地扬了扬眉毛,“抱歉我失态了。这其中的详情你可以去请教莫瑞亚斯大师,他已经回来两周了。相信你也要参加元老院大会的,对吗?”看到菲勒西斯点了点头,他微笑着拍了拍菲勒西斯的肩膀,“那么明天见。我很想知道大师们这时会是一幅什么表情。”说完,他礼貌地向菲勒西斯点了点头,摇晃着自己的发法杖,消失在夜色里。

    菲勒西斯看着帝诺尔的背影苦笑了一阵子。他摇摇头,举起法杖熄灭了帝诺尔的火焰。正当他要离开的时候,他忽然留意到那巨焦尸露出的舌头。火焰把舌头上那个奇怪的符号变得更加诡异。

    “嗯……这是什么?”菲勒西斯自言自语道。

    “这不是红石部落的战士吗?”钉子小声回答。

    “又是红石部落?”虽然钉子误会了菲勒西斯的问题,但他的回答依然引起了菲勒西斯的注意。他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了看钉子,又凑近尸体仔细观察起来,“赫忒……这是上古秘符。”他赶忙在其它几具尸体上摸索起来,果然在其中一具尸体的裤腰上发现了一根皮绳。这根皮绳用柔韧的软皮编织而成,非常精美。菲勒西斯谨慎地四周环顾了一下四周,轻轻抓起皮绳。原来绳子的另一端还系着一个吊坠,硬币大小的皮坠子上面嵌着一个锁扣。坠子里面贴着一张绢纸,一个咒符映入眼帘。圆形花边中描绘着一只长着巨大犄角的巨龙,巨龙吐着火焰,展开双翅,正向天空飞翔。巨龙的下方用一种很华丽繁复的古体字写着:“贝洛斯”。

    “贝洛斯……唔……说不定这就是红石部落的秘密……”菲勒西斯凝视着秘符喃喃自语,“可是这挂坠根本不可能是兽人部落的工艺品,但灯塔山周围并没有文明能如此发达的文明……”他琢磨了一片刻,从腰冲抽出短剑,偷偷把挂坠取下。

    可就在这时,他突然被人给撞倒了。紧接是一阵“咔啦咔啦”的金属的碰撞声,一柄双刃剑、一副黑色铠甲护腕先后掉到地上。“哎呀!”还没等他站起身来,一只靴子又掉下来砸到了他脑袋上。

    “圣神啊……好痛……”他揉着脑袋抬起头来,进入眼帘的是个比菲勒西斯略大几岁的女子,她看起来娇小瘦弱,但神态却非常坚毅。她红色的双眸透着耀目的星光,如同无云的夜晚一样澄澈。咖啡色的卷发垂到肩膀上,发丝看上去干燥黯淡,饱含着风霜。她微微张着嘴,一脸愧疚,不住地向菲勒西斯点着头,表达她的歉意。

    菲勒西斯这才注意到她手里还抱着一副胸甲、一对护腿,还有另一只靴子。“真是对不起……”他一边道歉,一边把掉落的盔甲捡起来堆到少女的怀里。可是当他去捡那把双刃大剑的时候,却怎么也举不起来。他卯足劲,憋着气、顶着腰也只能把剑柄抬起几寸。“不可能……这重量也太离谱了……她怎么可能拿着这么多这么沉的东西赶路……”菲勒西斯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想,“好一个大力士……”

    然后他发现剑的主人正在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他,这才想起自己穿着黑袍子。他尴尬地抽出法杖,轻念咒语,用魔法召唤出一个幽灵,捡起大剑放到女子怀里。但是出了这么大的丑,他哪里还好意思再去看人家的表情,于是他用自己的黑皮书偷偷夹起皮挂坠,扯着钉子匆匆地逃了。

    [1]亡灵标记有两种。永久性的亡灵标记可以让目标顺应招魂术而起死回生。但临时性的亡灵标记只能暂时迷惑亡灵,提供一定的亡灵法术抵抗力,但并不足以抵抗所有的影响。

    [2]奈沃海文:奈沃海文(neverheaven)在通用语中意为“无圣之城”。原本是片坟墓,后来影族人在这里修建了黑塔(the.black.tower),并围绕着这座魔法塔建立了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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