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宋接到旗正电话时,刚刚洗完澡,捧着热乎乎的姜茶喝。旗正听她嗓子有几分嘶哑,皱了皱眉,问:“淋到雨了?”

    “嗯,就一点点,没什么关系的啦。”宋宋擦擦头发,肆无忌惮地聊电话。妈妈出门打牌了,大概会住在她的小姐妹家里,今晚家里就她一个,打电话也不再避讳母亲。从前她在家只跟旗正发短信,不知为何,宋宋并不想让母亲得知旗正的存在。

    旗正还是有点不放心,想了想,说:“感冒就不好了。我去送点药给你,反正‘火山’这边也没什么事儿。”他最近恨不得贴在宋宋身上,一日里不是亲自来接送,就是打电话,这才一晚上没见,旗正就开始想各种主意,想光明正大再见宋宋一面。

    宋宋并不想他瞎跑,只让他少喝酒,吃完饭早点回家。

    见她坚持,旗正只得作罢。于是两人又聊起来别的话题,零零碎碎,鸡毛蒜皮,热恋中的情侣总有说不完的话。宋宋趴在床上,偶然间瞥见挂钟,已经聊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最后又扯到秦宜梢的事儿,宋宋心有戚戚焉,讲起今天晚上的事儿,不过最终还是把秦宜梢有了身孕这件事儿隐瞒了下来不提。只说聂柯太没有担当,白白辜负了她。

    聂柯当时和秦宜梢也算是模范情侣,男帅女靓,虽然聂柯脾气不大好,但总归还是让着秦宜梢,也算百依百顺,在n大至今还流传着他俩的事儿——平安夜晚会,聂柯带着乐队上台表演,唱的就是聂柯自己写的歌。

    写给秦宜梢的歌儿。

    一曲罢,聂柯对着话筒大声喊:“小梢,我爱你!”

    台下掌声雷鸣,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台上光芒万丈的聂柯眼中只有秦宜梢,而坐在台下的秦宜梢,含笑落泪,二人隔着人海相望。那时候,聂柯是所有女生的梦中情人,他有才华,颓废气息弥漫,总夹着烟卷儿,随意坐在废弃的音乐教室练吉他,秦宜梢不懂,但总坐在一旁陪着他。

    聂柯跟家里闹别扭,没了经济来源,跑到地铁站通道卖唱,秦宜梢带着墨镜、大帽子去逗他玩,把一百块叠成一个个心形,丢在小礼帽里,一首一首听他唱歌。

    秦宜梢是学生干部,炎炎夏日,要呆在遮阳伞下组织迎新活动,累得汗流浃背,一向不爱多说话的聂柯就带着耳机坐在一边,中午也会打电话订了外卖,替秦宜梢做人情,请大家吃饭。

    秦宜梢闹脾气,想吃城南的水煎包儿,聂柯就起了大早,连早班车都没有,蹬着自行车穿越半个城去买回来,捂在怀里,到了宿舍楼下,还是热腾腾的。

    什么时候,他们变成了这样?冷言冷语,狼狈收场,一塌糊涂。分手的现场充斥了玻璃渣和血腥味,就像聂柯被饮料染湿的衣服,腻烦而厌恶。

    宋宋想起今天的场景,聂柯的手指,曾经在那把他引以为傲的吉他上拨出动人心弦的旋律,也曾经温柔抚摸穿过秦宜梢的发丝,但今天,就在最后,他用手指着秦宜梢,说:“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同样的嘴唇,不再是“我爱你”,也早已没了当初热气腾腾的心动与炽热,被时光洗礼过、淬炼过,语气冰冷,再无留恋。他离开的背影很坚决,一如当时许诺的样子。

    聂柯没有回头。

    秦宜梢没有察觉。因为彼时的她,只是喋喋不休地咒骂,埋头痛哭,一地狼藉,碎了一地的,都是曾经的珍贵。、

    “旗正,你会这样对我吗??”宋宋手指绕着头发,想了想,还是问出这个问题。她不是不害怕,爱得小心翼翼,卑微又矜持。宋宋害怕被抛弃,害怕感情破裂,害怕轻易淡忘。

    害怕失去旗正。

    和旗正在一起的日子,并不长,可是情根早种,就在可可西里的那个午后,云淡风轻,空气芬芳,那个扎着头带、穿着深深浅浅蓝色冲锋衣的男人,会戏谑着说出唬人的话,也会温柔地低下头为她包扎伤口。吃尽山珍海味,却对着可可西里半生不熟的饭菜甘之如饴。会说出一本正经的情话,也会口出狂言把人气得跳脚。会百依百顺、就像没有脾气,也会抿紧嘴巴,气势夺人。

    宋宋也早已习惯了旗正的存在,他每天风雨无阻地扮演二十四孝男朋友,永远带着不耐烦却又欣喜的笑容,站在楼下等着她,忠诚得就像中世纪的骑士。

    真的害怕失去啊,在拥有了之后。宋宋的父母也是自由恋爱,最终还不是搞得如此狼狈,如此不堪。耿父死于意外,宋宋的母亲也过得一塌糊涂,整日只是打牌、赌钱,虚度时光。

    ……

    谁知,旗正那戏谑的嗓音微微带着嘶哑,低沉而动听,吐出几个字:“耿二二,开门。”

    宋宋惊奇,从床上跳下来,连拖鞋也没穿,就赤脚跑到门口,透过猫眼儿一看,果然是旗正那颗放大了又变形的脑袋……嗯,虽然还是很帅。可是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儿啊?

    拉开门,旗正伸手撑住门框,嘴角噙了一抹笑,发丝还带了湿意,却还是那副臭屁的样子,居高临下地俯视宋宋:“耿二二,我现在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我会这样对你。”

    说完,伸手把呆滞的宋宋揽进怀里。宋宋个子不高,只到旗正的胸膛,却恰恰是到了他心脏的高度,有力地脉动,宽厚的胸膛,心脏跳动的声音充斥了她的耳膜,全都是铿锵有力的许诺。旗正淋了雨,西装上洇出大片大片的水渍,黑色外套,深深浅浅,就像水墨画,却带着一丝雨后芬芳气息,清新,冷冽。许是喝了些酒,他步伐不稳,手臂却有力地挽住她,一刻也不松手。旗正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儿,紧紧把她扣在自己胸前,说:“耿二二,我只喝了一点点酒,你不要生气。”

    这个时候还在担心宋宋的心情——宋宋不喜欢他喝酒,也不喜欢他抽太多烟。于是旗正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就真的克制住了烟瘾。这也罢了,宋宋的父亲生前就是喜欢喝酒,喝完酒就不知人事,摔东西打人,所以宋宋最厌恶的莫过于酒。旗正今天独自出去吃饭,大约盛情难却,喝了些酒,生怕宋宋生气的样子。

    宋宋忽然觉得心安,伸手环住他的腰,深深把头埋进旗正的胸膛。他既然这样,自己又何必怀疑?

    “呐,旗正。我们不要像小梢那样,好吗?”像是喃喃自语的低吟。

    旗正的声音顺着空气为介质,缓缓注入她的耳朵。说话时,他胸膛微微震动,仿佛从遥远的时空跨越而来,填满了宋宋的心。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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