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魂散,万金难买、一克难求,甚为稀贵。一旦见血入肤,可夺人心魂,失去自我,被内心情爱所控。晋安王在七弦琴上埋了一枚绣花针,针上抹了离魂散,颜黎不慎中招,才被离魂散操控了心魂,痴缠心中所爱之人。

    颜黎不可思议地看着司马舜抱着她走了,可她此时却还是好好地站在席内看着诸人,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已是透明虚无。她这是死了?走了几步,感觉脚步轻飘飘,好像踩着棉花软绵绵,双脚着不了地。顾十六带着顾淮走了,她飘着跟上他,坐上他的马车与他一同离了席。

    “郎君,小娘今日席上举止胡闹,跟个没魂的一样,是否食了药?”顾淮对颜黎举止甚是困惑,先前几个月处下来,她一直都是淡然得很,何时这么妖媚过。除非她在郎君面前就是这副样子,郎君见惯了,只是他没见过罢了。

    “派人去驿站盯着,探探司马舜那方的情况。”

    “今日晋安王以小娘试探郎君,郎君放心不下小娘,怕是日后牵一发而动全身。郎君应当及早收回小娘。”

    “她有她的想法,强求不得。任她随心所欲,我尽力护好她。”

    “郎君这般恩宠小娘,希望小娘不要太连累了郎君。”

    马车停了,顾十六与顾淮走得急,颜黎在后方跟不上,她穿墙进了吴郡顾氏,却发现宅内云雾缭绕,白茫茫一片,一步之内看不见任何景致,她只得在雾中盲目行走。不知晃荡了多久,颜黎终于看见一个拱门,她读了读门上的字:“太虚幻境。”

    她走进门内,里面依旧是云雾萦绕,看不见路。云雾之内,她发现有亮光在闪烁,她便循着光亮一路走进,待到近身,才发现是一面闪闪发光的镜子,上刻写着前世缘。可是能看见前世的宝镜?颜黎在镜前照了照,镜子照不出她的样貌。

    忽然,镜子里出现了一只和太极一样的小白貉,它抓抓耳朵、摸摸脸,在草丛间一蹦一跳。没跑几步远,小白貉被隐在草下的捕兽夹夹住,它使劲蹬腿,奈何夹子挣不开,后腿流出丝丝鲜血。

    前方一猎人匆匆赶来,他悻悻道:“抓到这么一只小不点,都不够填肚子。样子倒也好看,卖给达官贵人也能值几个钱。明日将你放上集市卖了,攒些钱把房子修一修。”

    猎人将小白貉提进小笼,关进了笼子。回到家,他给它洗净了一番,在腿上涂了些膏药,关回了笼子。

    天还未亮,猎人就带着小白貉与其他猎物皮毛去了集市。集市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好生热闹。再看小白貉,它似乎害怕得很,蜷缩成一团,在笼子中瑟瑟发抖。

    一名身穿白衫的男郎路过,发现了笼子里的小白貉,他停驻在小白貉眼前,嬉笑道:“这小东西有些精致,看着喜人。”

    小白貉闪烁着大眼,抬头看了看玉郎,肤白胜雪、笑颜如花,美得很,一时迷了眼,呆愣住。

    “你这样儿,我家冤家定会喜欢。”美郎君喜滋滋道。

    猎人拿着小白貉的卖身钱回了家,小白貉则被美郎君带回了宅院。

    美郎君将小白貉关在笼子里,养在卧房,整日与它说他与他家冤家的事。眉生情意,眼含爱慕,日日单相思。

    直至一日,他家冤家闯入了他的卧房,瞧见小白貉喜人,心生欢喜。美郎君便欢天喜地地将小白貉送给了他家冤家。

    美郎君的冤家生得倾国倾城美如仙子,连小白貉也被她的外貌所惑,殊不知她性子骄纵、蛮横无理、实难相处。那冤家也是喜新厌旧的主,心血来潮欢喜了几日,便把小白貉丢在一旁不管不顾,几日不喂食,任其自生自灭,几日下来可怜的小白貉瘦得皮包骨头。

    这一日,美郎君的冤家不知为何大发雷霆,乱砸房内东西,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连同小白貉也被无辜地甩出了窗外。所幸小白貉被甩到了草从上,当即晕了会而已。

    草丛边上,几名男郎正坐在草坛上高谈阔论。小白貉晕头转向软绵绵地爬起来,轻轻跳下草丛,循着温柔的声音,偷偷钻进一名红衣郎君的衣衫内。

    外头几名仆隶在草丛间东寻西找,未翻找到小白貉,便去了其他地方。红衣郎君起身,小白貉紧紧咬住男郎的裤腿,跟着他出了美郎君冤家的院子。

    “出来吧。”

    红衣郎君撩起衣衫角,小白貉松口跳下裤腿,摸摸脑袋,舔舔爪子,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对上红衣郎君深不可测的眼眸。他淡定从容看着小白貉,它娇羞地低头舔爪子。

    “怎么这般丑。”

    小白貉耳朵一转,发起了飙,撕咬起红衣郎君的裤子。红衣郎君被它搅得不安生,拎起小白貉的脖子,幽幽说道:“你似乎听得懂我说的话。”

    小白貉点点头,将舔干净的一只前爪,伸出来,萌态可掬。

    红衣男郎拎着小白貉,将其转了一圈,细致瞧了瞧:“你是妖?”

    小白貉摇摇头,将舔干净的另一只前爪伸出来,双爪竖起,水眼汪汪。

    “那你是何物?”

    小白貉睁着无辜的大眼,歪着小脑袋,一脸懵懂之态,瞬间萌化心田。

    “既然跟了我,日后可得吃得胖些。”他手指轻点它的鼻尖,宠溺道。

    小白貉楞了楞,随即开心地点了点头,跳到他的肩膀,抱着他的脖子,一阵磨搓,惹得他爽朗而笑。

    跟着红衣郎君,小白貉简直入了天堂,吃香喝辣,每日拍拍肚皮,吃到撑。他宠它无法无天,带在身旁形影不离。他带它上朝,它听他从容不迫、训诫百官。他带它听床,听得它耳红心跳。他带它一同沐浴,它站在他的头上看美男出浴。貉白人美,甚是和谐。

    时光如梭,一晃四十年,颜黎看见镜中小白貉还如先前一样大小,只是圆润了些。昔日风华正茂的红衣郎君,却已是花甲耳顺之年,雪鬓霜鬟,黄发苍颜。

    “你我相伴四十多年了,你还是和原先一样,我却已老。我害了重病,不日将归去,没了我,这宫墙之内,怕是无人再照应你。我带你回家可好?”他的声音嘶哑微弱,令人阵阵心疼。

    小白貉流出一滴眼泪,抱着红衣郎君的脸颊呜呜不止。他轻柔地抚了抚他的头,忍住盈眶的热泪,扯断心头丝丝情丝,朵朵泪花在眼眶中无声打转。

    镜子里,红衣郎君穿了一身当年的红衣,将小白貉带到了佛寺。

    “出家人慈悲为怀,你在佛寺,我也可安心离去。若是你想回家,出了佛寺便是山林。望来世,能再与你续缘。”红衣郎君亲了亲小白貉的额头,将它放在草丛间,转身离去。

    “此时生离,好过日后死别,望你记得我。”

    红衣郎君走了,步履蹒跚,至此那一抹红色,小白貉再未看见。它一直在佛寺里待着,期待着有朝一日,红衣郎君穿着一身红衣翩翩而来,将它带回身边。

    佛寺比宫殿清静,小白貉终日躲在草丛间听和尚论道,饿了,便半夜爬上香台偷吃贡品。佛寺里香火味浓重,有时香火扑鼻,小白貉会忍不住打喷嚏。有一日,它不小心打了个喷嚏,被一圆头圆脑的小和尚发现了,将它从草丛间拎了出来。

    小白貉陪小和尚念经打坐,小和尚每日将馒头分一半给小白貉,并不许它再偷吃香台贡品。

    小和尚将小白貉视为伙伴,他带着小白貉上早课,带着它听师傅论道,总角之交,手足情深。

    时光荏苒,小白貉看着小和尚长成大和尚,变成老和尚,当上了住持。

    “和你作伴,此生无憾。”主持白发红颜,小白貉站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镜像忽然消失了,镜面一平如水,颜黎摸了摸镜子,寻常普通。这是前世之镜,那小白貉莫非是她曾经的前世?她是小白貉转世?!她为何要转世踏入红尘?曾经的前世与她有尘世纠葛的是抓住她的猎人、买下她的美郎君、丢弃她的女郎、陪伴她四十年的红衣郎君、还有一个小和尚。这与她今世有何关联?

    颜黎不解,镜子却迟迟不见反应,给不了她想知道的答案。她离开镜前,又在周围转了转一无所获。等她回到镜前,却发现镜中呈现的居然是顾十六,他落魄狼狈,落寞颓丧地靠在狱中的墙壁。

    画面一闪而过,她看见陆十郎被戴上镣铐,被官兵踢倒在地。镜面转动,她看见郗四郎脸色苍白,缠绵病榻,好似病入膏肓。她看见殷子昔在水音院怀抱麟儿,灿若桃花。她看见临川王独守皇陵,与青灯为伴。她看见一人穿着明黄之衣,登上宝殿龙椅,傲视百官。

    此镜名为前世缘,呈现的莫非是她前世死了之后的事情?前世她死了之后,顾十六被囚、陆十郎被擒、郗四郎重病,诸位郎君都与她一般在前世未有好结局。

    这一世重生了,苦尽甘来,她与诸位郎君应当都有圆满的人生。

    顾十六与她琴瑟和鸣,陆十郎觅得良缘,郗四郎做了明君的谏言官,司马三郎享尽荣华富贵。南北两燕不再征战,民众安居乐业,盛世祥和。

    见镜子恢复如初,颜黎便走了,该看的她都看到了。镜前所刻的“前世缘”三字忽然自动徐徐剥落,露出描金大字:今生遇。

    回首不见来路,往前望不到去路,身处迷雾之中,不知何去何从。忽然右手臂传来阵阵疼痛,颜黎倒地失去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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