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不快说!”吴争真受够了这个时代的文人,他们说话总喜欢说一半藏一半地吊人胃口,想到此恶劣处,吴争狠狠瞪了马士英一眼。
    可怜马士英没招谁也没惹谁,平白遭了无妄之灾。
    那书生道:“学生好友骆锺麟与凤阳名士冒襄为至交,而冒襄与熊安原为远亲,若冒襄出马,必能说降熊安原。”
    吴争平静下来,“你所说的,可属实?”
    “句句实话,学生万不敢哄骗王爷。”
    “可就算劝降八千颖川卫,也不敌凤阳阿济格九万大军啊。”
    “王爷莫急……若要全其功,须得亳州武平卫共襄盛举。”
    “哦?你还有劝降武平卫的办法?”吴争带着一丝嘲弄地问道。
    “没有。”书生想也不想地摇头道,“若颖川卫反正,那武平卫就须王爷的北伐军迫降了。”
    吴争笑了,“你可知道,就算你的计策可行,也须不下四、五日,方可来去于颖州与徐州之间,这还不算本王调动北伐军至亳州迫降武平卫的时间,可如今北伐军主力已经北上进攻沛县,本王手中无可调之兵……如何迫降武平卫?”
    “颖川、武平二卫皆为明军降兵,屈膝事清、屡受欺压,早已心中不平,只是苦于无人领头,才忍气吞声至今……。”书生侃侃而谈,“况且王爷北伐军之战力早已闻名世,黄河、长江沿岸谁人不知,何人不晓,此次连满清摄政王都丧命于王爷之手……学生断言,颖川、武平二卫皆可传檄而定。”
    吴争突然笑道:“虽然本王也喜欢听人恭维,可你这马屁拍得不是王太爽……你若是想吸引本王目光,以此为晋身之阶,怕是要失望了……本王身边马士英马大人恭维人的功夫,那可比你高明多了。”
    马士英无语,又遭无妄之灾了。
    “王爷果然明目如炬,学生佩服!”书生反倒不讳言了,“学生学有所长,见王爷已隐有帝王之相,故来投效,还望王爷不弃!”
    吴争一愣,心道这厮的脸皮还真厚的可以,所献的计八字还没一撇,这就毛遂自荐上了。
    吴争没理会他,转头看向马士英、宋安,“你们觉得他的计策可行吗?”
    马士英答道:“冒襄字辟疆,号朴庵,又号朴巢,扬州人氏,年近不惑,士英与其有过数面之缘。”
    说到这马士英停住了,看着吴争。
    吴争惊讶地道:“这就完了?”
    马士英道:“完了。”
    “你还没回答此计可不可行呢?”
    马士英答道:“世间并无不可行之计,而在于王爷愿意不愿意去做,还有值不值得做。”
    这话隐讳,但吴争听懂了其中意思。
    不得不说,这书生确实契合了吴争心里的期盼。
    光复徐州的意义重大,五年间,一切的努力和拼杀,因徐州而发生根本性的转变,也就是说,北伐军占领徐州,那么整个战场的态势就会逆转,由被动防御转为主动进攻。
    吴争能不知道?
    但问题是,如今确实是打不下去了,张国维说得没错,再继续打下去,除非不发军饷,天上掉弹药,将士可以饿着肚子与敌拼杀。
    当然,还有一个方法,那就是“就地取食”,可这能干吗?
    所以,不管吴争此时心中北伐的意愿有多迫切,也得听从张国维的规劝,因为张国维的意思,就是整个大将军府众僚属的意思。
    可这书生给了吴争另一种可能和希望,劝降、迫降颖川、武平二卫,以四面合围凤阳阿济格部,迫使清廷让步,从而真正光复徐州。
    这个计策有很大的风险,一是虽然四面合围,但须得到颖川、武平二卫封住西、北两面,还得由夏完淳、廖促平两部堵住南面,而北伐军堵上东面,这是一场跨势力、跨地域的军事行动,风险在于颖川、武平二卫能不能抗得住阿济格一次正面进攻。
    而最大的风险在于清廷会不会愿意为阿济格部贴上一个徐州的得失,如果不会,那么战争便不会逆转地持续下去,这是吴争及朝廷不可承受之重。
    因为阿济格部的负隅顽抗加上来自河南、山东两个方向的敌人援军,足以打烂整个凤阳府,拖垮大将军府和朝廷。
    也就是说,势必形成清廷将主力向黄河两岸集结,真正的主战场,就会从西南、东南转向江南,这与吴争以西南、东南牵制清廷,实现自己在江南崛起的战略是绝对矛盾的。
    而马士英的这句话,就是在点醒吴争,该如何抉择。
    吴争慢慢转头看向宋安,“你的意思呢?”
    宋安木然道:“不管少爷作何决定,我都赞同。”
    “屁话。”吴争随口骂了句,再转向那书生,“怎么称呼?”
    书生简单收拾了一下他的衣冠,然后郑重揖身道:“学生李颙,拜见吴王殿下。”
    吴争心中一震,“我知道你……。”
    这话让所有人都愕然了。
    尤其是李颙本人,他惊讶地问道:“王爷从何处知道学生?”
    确实,此时的李颙才不满三十,尚未周游讲学,他因父亲战死襄城,家境困苦,与寡母相依为命,因营养不良,面色如菜,被人称李菜。
    吴争知道他,仅是因为后世将李颙和眉县李柏、富平李因笃统称为“关中三李”,与浙江余姚黄宗羲、直隶蓉城孙奇逢并称为海内三大鸿儒之故。
    好在吴争见机快,一声朗笑就遮掩过去,“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嘛。”
    虽不契合,却也无人再敢追问。
    事实上,吴争随便一扯,也没人敢追问。
    “李颙,本王想问,你觉得是得陇重要,还是望蜀重要?”
    李颙微笑道:“那需要先问王爷,是想锐意进取还是知足常乐了。”
    吴争也微笑起来,“若本王想二者兼得呢?”
    李颙明显一愣,突然拱手道:“告辞!”
    吴争哈哈大笑起来,“且慢……是知难而退?”
    “是。”李颙回转身,直视吴争道,“学生才疏学浅,尚做不到为王爷谋划二者兼得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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