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真再也没有比此刻更痛恨自己。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云姑姑被带走,却无能为力。

    在众人以为云姑姑必死无疑时,却突然间,刘真猛然站起,如最迅捷的豹子,飞扑到云姑姑面前,倔强地抓住她的衣角。

    却再一次,被八十一卫无情地丢到一边。

    他们,用那双粗大的手掌,因惯用刀枪而长满厚实老茧的手掌,轻巧地,掰开,她那双软软的,肉嘟嘟的,小手。因是一个八岁的孩子,所以,一丝力气也没有费。比他们以往执行的任何一项任务都容易。

    刘真揉了揉被掰的通红的小手,毅然站起身,抹掉眼中的泪水,骄傲地扬起头,对着面前比她高一倍的八十一卫,“朕是天子!是大楚的皇帝陛下!是谁给你们这么大的权力,允许你们欺辱大楚天子!”

    声音不大,甚至还带着儿童的稚嫩,却在此刻,在玉华满碧的长乐宫殿内响起,犹如洪钟,响彻云霄!

    本以为八十一卫会看在她是皇帝的份上给个面子,却原来,她想错了。听到这句,八十一卫的神色未变,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八十一卫此刻属太皇太后私卫,太皇太后让我们怎么做便怎么做,其他的恕难从命。”说完,便拖着云姑姑,朝殿外走去。

    “你们!”

    袁太后刚想出声,真儿,此事罢手吧。便听见苏长临那优雅从容的声音响在耳侧。

    “几位且慢!”苏长临慢慢站起身。

    八十一卫霍然止步。

    苏长临出列,笑着对苏成君拱手道:“姑母,今日是您的生辰,若是有血光,也是不吉利的,不如就此作罢。您看如何?”

    苏成君此举不过是为了挽回面子,她亲自敬酒,一个贱婢竟敢挑唆陛下不喝她的酒,这口气她实在忍不下。她知道这个云姑姑与刘真素来亲厚,若是杀了她,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再说,要杀一个贱婢,有的是时间;即使要杀,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长临此举正好给了我一个台阶,我也好顺着这个台阶——想到这,苏成君朝下方苏显的位置一望,便见苏显不动声色地点了一下头。连哥哥也不同意我此刻杀云姑姑,看来得算了。

    苏成君一抬手,却是对着八十一卫的,“你们下去吧,看在长临的面子上,此事便算了。真儿年纪小,把酒换成茶。不过,哀家敬出去的酒,却不能不喝,就让这个宫人喝了罢。”

    袁太后起身而跪,泪眼朦胧,“多谢母后宽宥。”

    刘真和云姑姑也忙跪下谢恩。刘真拉着云姑姑回到座位上,宫女们忙着将刘真面前的酒水换成茶水,而云姑姑则喝下苏成君御赐的那杯酒。在宫女忙着收拾杯盏的间隙,刘真向苏长临投以感激一笑,苏长临也同样对她一笑。反而是袁太后,刘真却怎么也不向她那边瞧,偶有几个眼神相撞,刘真也很快躲开。

    上官杰在看到云姑姑喝下那杯酒后,心中思量一番,便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唤过身旁的侍卫李欣,“回去告诉夫人,今晚本官晚回去一些。”李欣听到此话,别有深意地点了一下头,便领命而去。

    苏长临望着阶上言笑晏晏的苏成君,微微一笑。呵呵,果然如此。姑母虽偶尔耍点小性子,却也懂得大局。知道即使生气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下杀掉云姑姑。这样,既圆了姑母面子,又送了小皇帝人情,一举两得,果然不错。只是,上官杰一直同苏家唱反调,怎么这次这么安静?

    苏长临的眼神因望向上官杰,于是在不经意间便瞧见正向云姑姑撒娇的刘真。看着一脸傻笑的刘真。他伸出右手,缓缓摸上心口。可是,这里,为什么这么痛呢?与小皇帝交好,不是父亲的意思吗?可,为什么我会不由自主地对他好?看到他有难,会不自觉地替他着急?就算他当初给了我温暖的感觉,可是,对他好,也只是报答不是吗?可是,为什么心会那么急切呢?看到他伤心,为什么也会不自觉地跟着伤心?

    无欲无求,应该是无欲无求的。

    他对自己说。

    ######

    一晚的煎熬。待月上柳梢头,太皇太后的寿诞也便散了。刘真、袁太后及云姑姑便回到椒房殿。

    一回到椒房殿,刘真便怒向袁太后,“母后,您为何不救云姑姑?”话到尾处,却已带上了哭腔。

    她想不明白,在这皇宫之中,只有她们三人可相依,可为什么今日在长乐大殿之上,母后不救云姑姑?

    “真儿……”袁太后没有解释,只是一脸慈爱的望着刘真。要她如何说呢?她能说苏氏得了把柄,要想让她们死,有的是办法,就算求情也没用吗?她能说,是母后懦弱,只想保存你,旁的再没有办法了吗?不能,她不能说,真儿还太小,这些世事的曲曲折折真儿还不懂。

    看到袁太后一脸为难,云姑姑低下/身,抱住刘真,笑意吟吟道:“陛下,你就不要为难太后了。你想想,若是苏氏不想放过我们,就算太后求情,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多一个受苦的人。今日你也见了,若不是苏氏主动放了我,就算你做再多,也无用。所以,要想不被人欺负,还得自己强大。”

    “要想不被欺负,还得自己强大。”刘真望着云姑姑,喃喃地重复这句话。

    “嗯。”云姑姑重重点了下头。

    正在她们说话间,一只棕色小犬跳入了刘真的怀抱。

    刘真眼睛一亮,大喜道:“胖胖!”

    刘真正纳闷胖胖怎么跑了进来,突然想起,自从那日长临哥哥把胖胖送给她后,她便一直让椒房殿的小宫女晨儿照顾。想必是晨儿见她不高兴,便把胖胖放进来,让它来调节气氛的。

    刘真见到胖胖,便想到今日要不是长临哥哥求情,她就再也见不到云姑姑了。想到这,望着胖胖的眼神果然多了些笑容。

    正当刘真由胖胖想到苏长临时,便见云姑姑突然倒在地上,口吐黑血,身子痉挛不止。刘真和袁太后慌忙将云姑姑扶起,刘真扶住她身子,眼里已蓄满了泪水,“云姑姑,你怎样了?”

    云姑姑的嘴唇张合着,却因为疼痛,一个字也发不出,只捂着肚子,身子来回翻腾不止。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刘真实在想不明白,云姑姑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刘真脑子一亮——酒!云姑姑只喝了那杯酒!

    袁太后急得冷汗涟涟,却不知如何是好,慌张中急中生智朝外面喊道:“来人,快去喊御医!”

    刘真仿佛是听见外边有人应了一声,可她却等不及了,她怕御医晚来一步,云姑姑就没命了。于是也朝外跑。

    袁太后一把拉住她,“真儿,你去哪?”

    刘真看了一眼疼得已昏过去的云姑姑,坚定地说:“我去叫御医。”

    袁太后一脸凝重:“小心。”

    在外边疯狂奔跑的刘真,脑子也渐渐清明。云姑姑口吐黑血,显然是中了毒,可是这毒哪里中的?若是那杯酒有问题,那上官杰也喝了,上官杰怎么没事,只云姑姑有事?可是若不是酒的问题,那是哪里的问题?云姑姑是什么时候毒发的?她边跑边想,夜风吹在耳边,使得脑子也逐渐清醒。是胖胖,胖胖进来时,云姑姑正好毒发!可,若胖胖有毒,母后和我怎么没事?她甩甩脑袋,真是越想越混乱。

    她抬眼一看,殿门匾额上的三个大字“太医院”正在黑夜中耀耀闪光。

    她推进门一看,因今日是太皇太后寿诞,所以今晚在太医院值勤的太医们,也被太皇太后赏了酒喝,此刻个个都进入了梦乡。但刘真可管不了多少,云姑姑现在生死未卜,若她去晚了……她甩甩脑袋,这个可想都不敢想。

    刘真随手拉起一个太医,见他睡得如猪般死沉,抬手便是几巴掌,那太医睁开惺忪的双眼,见面前站的是陛下,急忙跪下行礼。

    “起来!拿着东西,跟着我去椒房殿救人!快!”

    刘真和身后的太医出得门来,见一轮弯月挂于夜空,在暗黑的夜空中眨着疏松的光。太医院外一片冷寂,连半个人影也无。

    她刚刚明明听见有人应下袁太后的,怎么连半个人影也没有看到,难道在路上?

    可她却想不了那么多了,直拉起太医,在暗夜中飞奔。太医可比不得她,可怜的老太医在太医院熬了大半辈子,身子骨早已不再硬朗,这下被她拖着跑,这身子恐怕早已散了架。

    跑到椒房殿,老太医早已累得气喘吁吁,忙扶着宫墙,呼呼地喘气。

    刘真不耐烦道:“快去!屋内有人中了毒!急需救命!”

    听见有人中毒,老太医也顾不得喘气,拿起药箱,便进入殿内。

    刘真突然想起,若是有人去叫太医,那她势必会在路上碰见。可是,这一路跑来,又哪里有那人的身影?她低头沉思,恍然忆起,应声的好像是晨儿。晨儿,晨儿……她反复咀嚼这个名字,照看胖胖的也是晨儿,这两者有什么联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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