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庭的年岁比唐铭要大上许多,可偏生这许多年过去,他依旧如二十六七的模样,年轻俊朗的叫人瞧不出岁月的更迭。
    一如多年前,他们初相见的时候那般,这人还是那般的从容妖治,带着几分的邪气。
    多年未变的脸庞,如今唐铭瞧着,心中的怒气却是怎么都压不下来,“杀你,杀你我算客气的,好好的孩子,被你教养成什么样子了?”
    当年笑颜说将淼淼养成个混世小魔王,可如今瞧来,当年就算是拼了性命,都该阻止阴庭,那般失了笑容的淼淼,叫他瞧着心里又疼有酸涩。
    方才淼淼嚎啕大哭的模样,他看着尚且如此,叫家中娘亲、姨娘和一众弟妹瞧见,又该是如何的心碎和疼惜?
    “呵,情伤也怪我?我早让她不要和姬若离在一起,她听了么,这次她自己断了情伤了自己,也是怪我?”
    阴庭冷冷的反驳,唐铭被他这话堵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笔直的站在阴庭的面前不发一言,阴庭也不与他计较,接着道,“你不知道女大不中留啊,这事儿要搁你面前,我看也差不多,做长辈的还能扭得过小辈不成。”
    唐铭抿着唇不说话,起伏的胸膛表达着他不满的情绪依旧没有削减的意思,阴庭倪了一眼,反唇问道,“你气我、杀我,我倒要问问,除了这事儿,我做什么了,我是推她进火坑了,还是背地里陷害她了,凡是我有的,举大凡好的,她想要的,打小开始,我这师傅有哪样没有依着她了?”
    “阴庭,你做过什么,你心里清楚,哪怕如今我还没有证据,可我劝你最好打小那个念头,我家淼淼哪怕没有你这个师傅,哪怕没有你带给她的所有名号,她都能过的很好!”
    唐铭几步逼近阴庭,双眸一瞬不瞬的瞧着他,“我当年说过,唐家,折我一个在你手里够了,淼淼绝不会......”
    “唐铭,我亦是那句话,我自己的徒弟,我能害了不成,终有一日你会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唐淼好。”
    他敛了眼中的光彩,一手压在唐铭的肩上,抬手间,却是笑道,“不过,我倒是不知,我这徒弟竟然能狠心至此,对旁人狠,对自己更狠,当真不愧是我的好徒弟,我这眼光,当真是没错!”
    那话中带着几分的赞许和欣赏,听在唐铭的心中,却无疑将他的怒火添了把柴火,他转身盯着阴庭走远的身影,并不在说什么,也不叫住他,而是任由他走远,只是视线专注的瞧着阴庭,认真的像是要在他的背上敲出个窟窿来一样。
    “爹,这么晚了,您站在这儿做什么呢?”唐鑫瞧唐铭看着一个地方看的入神,不由朝他看的方向瞧去,但什么都没有看到。
    待唐铭瞧见了站在自己跟前的唐鑫,方才回过神来,“你七叔醒了,她如今心情不好,你六叔如今还在思过,是见不着你七叔了,她惯常疼你,有空的时候去瞧瞧她。”
    “七叔醒了。”唐鑫面上一喜,立刻点头应了下来,“孩儿明儿就去看七叔,爹爹,时候不早了,您早些歇息,孩儿告退。”
    唐鑫面上淡定,心里高兴坏了,七叔好些年不回家,一回家就病了,如今好了,他恨不得马上跑去梨落院去瞧瞧,可天色晚了,七叔病中刚醒,他这念头刚冒出来,便被他压在了心里。
    唐鑫儿时的时候,就总跟在唐淼身后,跟他六叔一样,对他这小叔十分的尊敬和崇拜,后来长大了之后,方才明白很多时候,他和六叔是被七叔卖了还给他七叔数钱,可后来在唐家军中又听闻,他当年出去的时候,爷爷把七叔的兵权独立了出去,她竟然真的就靠着小小年纪驯服了自己手下的那些兵,要知道,哪怕是他如今娶妻生子了,他手下的那些兵都不十分的听他的话,按他爹的话来说,他还要和自己手底下的人磨合好长的时间。
    唐家军每年年末的时候,各个分支都要派人回唐家切磋交流,听闻他七叔的部下头三年没回来,第四年回来的时候被其他人嘲笑,楞是一个人挑了他爹和二姑姑还有五叔手下最厉害的猛将,迅速给他七叔长了脸,唐鑫有一年央着他爹带他去瞧了一眼,他七叔的手下就和他七叔一样,张狂嚣张,却又张狂的十分的有底子。
    他自己真的瞧见了他七叔手下的人,就对他七叔佩服的很,尤其他七叔的人言语里满满的都是对他七叔的尊敬之情,后来还听六叔和三叔说,他七叔如今是江湖第一大帮派风冥涧的掌权人,他心里就更佩服了。
    是以,隔天,趁着太阳好的时候,唐鑫就忍不住拉着自己的妻子,带着自己的女儿,朝着落雪院进发。
    “七叔,你猜我......”
    唐鑫抱着女儿刚一踏进落雪院的门槛的时候,他就僵在了原地,迈出的脚选在门槛上,怎么也落不下来。
    美人榻被人搬到了院子里的梨花树下,扬起的风将枝头的梨花拽的四处飞舞,有些斜斜的飘落在榻上,落在那个正背倚着靠枕,一手卷着书瞧的女子身上,和她黑色裙袍上的白色绣花交叠在一起,美的不像话。
    唐鑫死死的盯着那张白皙中透着孱弱的脸庞,即使是一副病弱的样子,那姑娘眼中的邪气还是丝毫的不减少,一如记忆中的模样,可尽管这张脸在他的脑海中完全的和他六叔的俊颜重叠在一起,他还是不可置信的愣在了当场。
    他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该如何开口的时候,对面的黑衣美人已经先一步搁下手中的书,冲他笑道,“是鑫儿吧,多年不见,小叔我都快要不认识你了。”
    唐鑫听着这话,方才抱着儿子进了院子,他飞快的走到唐淼的跟前,瞧着她一身女装,仿佛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七叔......不是,是七......七......”
    “改不过来口,还是叫我七叔好了,总不过一个称呼。”
    唐鑫艰难的咽了咽口水,点了点头,“七......七叔,你,你怎么就变成个女孩了?”
    他容易捋顺了自己的舌头,却还是一脸好奇的瞧着唐淼。
    “这个啊,我想瞧瞧我女扮男装,家里人什么时候能瞧出来,没想到这么多年都没人瞧出来,我觉着无聊了,就变回来了呗。”
    唐淼指了指自己,无所谓的耸肩,唐鑫听着,禁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心口胡扯的谎话,也不管能不能叫人相信,反正自己先一本正经的胡说了先,确实是他七叔的风格,这人确实如假包换。
    “这是江南凤家的小姐?”唐淼瞧一眼唐鑫身边的姑娘。
    那姑娘一听唐淼说自己,立刻给唐淼见礼,“凤宁拜见七叔。”
    “嗯,我不在的时候,你小子都娶亲了,动作还真是快,竟然抢在我和你六叔前头了,当真是本事。”
    唐淼一面调侃,一面站了起来,瞧了一眼唐鑫手里的孩子,那孩子谁的安静,她现下病着,也没去抱那孩子,就细细瞧了一眼,问道,“男孩女孩?”
    “是个丫头。”
    “哦,还好,还好。”唐淼闻言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还好不像你,像阿宁,要不然这小姑娘长大了一定得怨恨你。”
    唐鑫算是听出来了,这七叔的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毒,一准是没好话。
    “七叔,不带你这样的,我专程来看你,你拐着弯儿骂我丑。”
    “这话不是我说的,是你自己说的。”
    “你......”
    唐鑫这才是明白,自己又中了唐淼的套,他忍不住咬了牙,惹来唐淼的笑声,“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笨。”
    凤宁在一旁听着,禁不住低声的笑,唐鑫禁不住跺脚,“七叔,没你这样的!”
    “相公,我只是觉得七叔挺有意思的,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凤宁一听,立刻去挽唐鑫的手。
    “鑫儿,瞧瞧,你媳妇儿就比你有意思多了。”
    唐淼在一旁补了一句,惹得唐鑫的眼中多了几分的怨念,他正要说话,怀里的女儿醒了,哭闹了起来,他无奈只得去哄怀里的女儿。
    唐鑫哄孩子的耐心十足,但效果分明不怎么样,凤宁在一旁瞧了一会儿,就从他手里接过女儿,唐鑫就笨拙的站在一边儿,是不是的扮个鬼脸去逗孩子。
    唐淼站在一边儿瞧着这三口之家其乐融融的模样,禁不住要发笑,头顶大枝的梨花被风拽了下来,自头顶落下,迷了她的眼底,白了一片,有一瞬间,她似乎又瞧见了姬若离的身影。
    “咳咳......”
    她禁不住摇头,自己当真是病的不轻啊,竟然还生出幻觉来了,要不待会儿叫薄大少再去给自己抓副猛药?
    凤宁一听见唐淼的咳嗽声,就伸手扯了扯唐鑫,唐鑫这才后知后觉道,“七叔,你瞧我,光顾着孩子了,我忘了你病还没好。”
    他伸手扶着唐淼坐回到榻上,她的身子还烫的厉害,唐鑫眉头一皱,“七叔,你还烧着,怎么能出来吹风呢,我还是带你回屋里躺着吧。”
    “躺什么躺!”唐淼一手拍下唐鑫的手,“我啊,只是得了风寒,又不是要死了,见见太阳对我这病也是有好处,况且我还等手下来给我汇报事情呢,倒是你,小孩子体弱的很,你带着你家闺女回去,离我远点儿。”
    “七叔,你都病了,还见手下做什么,烧糊涂了做的决定都不定对,这时候就该好好休息。”
    唐鑫上手就要去拉唐淼起来,可唐淼反手压了他的手,只一个动作,他就知道他七叔不像小时候完全不会打架,可这架不住她现在病着没气力啊,他超凤宁瞧了一眼,凤宁会意,将孩子交给身后的乳母,叫她抱着孩子先回去,自己则和唐鑫一人一边,将唐淼架了起来。
    “七叔,相公说的对,您还是先回屋养着,等身子好了,方才事半功倍啊。”
    这夫妻俩还真是,唐淼是那种闲得住的人么,她现下是烧着,但至是低烧,并不严重,脑子清醒的很,真要她一个人躺在床上休息将养,她觉得自己非得憋得再病上加病些。
    她倒是想反抗来着,可自己现在浑身软绵绵的是在没气力,她正想着怎么办的时候,余光正巧看见陪着大夫人进来的唐琴,她立刻咬了咬唇,眼里水蒙蒙的唤了声,“二姐,娘亲。”
    那委屈的声音,踏着岁月的年轮,带着熟悉的感觉萦绕在唐鑫的耳边,他头疼扶额,七叔这是又作妖了!
    凤宁对自家相公的反应有些不解,她正奇怪,唐淼已经放松了身子,语气愈加的委屈,“二姐,娘亲,你们快来啊,他们,他们小两口欺负我,好生大逆不道啊!”
    唐淼眼眸里水汽氤氲,叫人看了,如何都心疼的很,唐鑫心里鄙视,七叔都多大了,还用这招,不腻么?
    他心里还来不及翻白眼,唐琴已经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唐鑫,招式只要管用,永远用不腻,就比如现在,他就被唐琴狠狠的拍了一下,然后扯到了一边,而凤宁则十分有眼力见儿的松开了拉着他七叔的手。
    “淼淼啊,他们怎么你了,二姐在呢,没人欺负你。”
    “欺负,谁敢欺负我们淼淼啊,上天啊这是。”
    唐悦一进门就听到唐琴这话,立刻走了进来,唐琴则倪了一眼被自己丢在一边儿的唐鑫。
    “可不就有人要上天了?”
    唐鑫站在一边,心里感觉他冤枉啊,可他还没来得及解释,他三叔和五叔就走到他跟前,带着十分善意的眼神瞧着他。
    “鑫儿啊,听说你要上天啊?”他三叔含笑的看着他。
    “呃......”
    “上天啊,我倒是觉得好奇你要怎么上天,来,你现在上一个给你五叔我瞧瞧。”唐峰笑眯眯的看着唐鑫。
    唐远怀和唐鑫一人一边儿压着唐鑫的肩膀,唐鑫瞧着脸上愈加委屈了,也不知为什么,他小的时候,家里最好欺负的是他三叔,可大了之后,唐家这些个长辈异常的团结。
    “那个,那什么,三叔、五叔,我错了还不行么?”
    唐鑫哭丧着脸看着自己身边的两位叔叔,为什么要欺负他啊,在凤宁的跟前,至少个自己留点儿面子啊喂。
    “错了,你错哪儿?”唐峰一点儿都不准备饶过他。
    “我......我......”
    这不惯常是七叔的招么,怎么五叔也来这招啊,他倒是也想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可他不知道啊!
    唐鑫一脸郁闷,他容易么,就想让七叔回屋休息,感情自己还错了?
    瞧着唐鑫回答不出来,唐峰和唐远怀还是不肯罢休,一人一句,配合的好不默契,愣是叫唐鑫这做了爹的人快要哭了。
    唐淼瞧着禁不住失笑,她瞧了瞧站在一边儿想要上去帮一嘴,却又不知道该不该上前的凤宁,她伸手将凤宁招到自己的跟前。
    “阿宁啊,你出生江南书香门第,瞧着他们叔侄抽风瞧不明白了吧。”
    凤宁闻言,乖巧的点头,唐淼又道,“没事儿,以后多见机会就习惯了,你几个叔叔抽风的时候就这样,只当是没瞧见就是了,不碍事儿的,要以后你也被他们这般欺负了,只当他们的话是耳边风就行了。”
    “唐家阿七,你个小没良心的,我们这是给谁出头呢!”
    唐远怀一听见唐淼这话,立刻冲她翻了个白眼,他们这儿帮她出气呢,她倒是好,转头在侄媳妇那儿扮纯良,全家最邪的就是她!
    “三哥吖,你出头和我提醒侄媳妇这一点儿都不冲突和矛盾啊。”
    唐淼双手环胸,丝毫不在意,瞧着唐远怀咬牙,可身边的唐峰却是笑了,“三哥,其实你果然还是我们家最好欺负的。”
    “唐峰,我抽你信不信!”
    唐远怀咬牙,右手握拳,抬手就要朝唐峰招呼过去,唐悦和唐琴闻言迅速的拦在唐远怀的跟前,“唐远怀,你动一个试试!”
    唐琴从袖中掏出了自己的匕首,阳光下,那匕首锃亮锃亮的,唐远怀看着眼角扯了扯,这个人迅速的跑到唐淼的身后,“淼淼,他们欺负我!”
    前一刻还冲着唐淼翻白眼的人,下一刻就躲到了唐淼的身后求庇护,凤宁在一边儿看的心中啧啧称奇。
    “阿宁啊,习惯就好了,他们几个打小就这般相处,如今淼淼回来了,倒是叫我想起了十年前家中欢乐的模样。”
    大夫人走近,瞧着这一众孩子,满脸的慈祥,凤宁乖巧的唤了声祖母,便扶着她站在一边儿,似懂非懂的瞧着一群年纪不小,却犹如孩童一般嬉闹在一起的长辈们。
    十年前,唐淼没离家之前,家中便是这般,唐远怀是最好欺负的一个,可唐峰不知道为什么,总也十分的相信唐远怀,甚至因此一直输月钱给自己的两个姐姐,输的唐琴和唐悦都看不下去,每每唐峰要被唐远怀荼毒的时候,都将唐峰护在自己的身后,唐远怀呢,明明往素里和唐淼不对盘,可到了这个时候,又跑唐淼的后面去了,也不觉得自己这兄长,寻求年岁尚小的弟弟庇佑是件十分好笑的事情,说来也是怪,唐淼每次都能十分善意的帮着唐远怀对付两个姐姐,叫唐远怀立刻忘了和唐淼不对盘的事情,乐颠乐颠的对他掏心窝子,然后发现被坑了之后,又冲着唐淼翻白眼,两兄弟继续不对付,直到唐家两姐妹护着唐峰不被他荼毒的时候,他又去找唐淼,如此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大夫人瞧着已经闹做一团的唐家兄弟姐妹,不禁对身边的凤宁道,“是不是觉得武将的家里,太闹了一些?”
    凤宁摇了摇头,“我倒是有些羡慕七叔他们,不若我们家,拘束的很。”
    凤宁是家中嫡出的小姐,其他房的姐妹兄弟见了她都拘束的很,而一母所出的兄长对自己多是严厉而少了许多的亲近,唐家叔辈们虽不是一母所出,却亲近的很,玩笑打闹的模样,放到了凤家,凤宁是如何都不敢想象的,可这般亲昵的兄弟情,瞧着她觉得羡慕的很。
    “以后你啊也大可以不用那般拘着,我们家没这么多规矩。”大夫人顿了顿,笑道,“只是啊,可后别被你这些叔叔们的幼稚行径惊着。”
    凤宁闻言,笑着点了点头,陪着上了年纪的祖母瞧着梨花树下闹腾的如同孩子般的一群大人。
    唐淼还病着,即使是闹腾,唐家众人也只是跟她耍嘴皮子功夫,并不真的与她嬉闹,更多的,瞧着像是众人在闹唐淼,逗她开心似得。
    凤宁当时在边儿上瞧着,心里便是这么想的,后来也知晓,当真是这般,唐家这位七叔,之前一直是长辈们和唐鑫口中的人物,凤宁只知道她十年前离家,十年间竟然一次都没有回来过,唐家人如何喜欢和宠着这老幺,可心里总也气她这十年间竟真的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按照唐家人得到性子,怎么都会直性子的去问问,可他们无事的时候,便会去寻唐淼说话,梨落院自那日起,便十分的热闹,凤宁只隐约知道,唐淼得了心病,家里人都心疼,没人有功夫去责备,都想着跟她说说话,好叫她没空去想心里那些个郁结之事。
    落雪院里许久没有那般热闹,日子便也过的十分的快,可唐淼的病却是没有好的利索,即使是到了当日和阴蓄约定好的日子,她身上的烧还是没有退,依旧发着低烧。
    唐家人心里想着胡大夫说的“忧思成疾,心病还须心药医”,这淼淼这么多天还烧着,怕这心病是十分的严重了,甚至还私下里担心,唐淼再这么烧下去,是不是得烧坏脑子了。
    “淼淼啊,你瞧着你这模样,要不还是不去了?”唐远怀瞧着唐淼白皙的叫人心疼的面庞说道。
    唐家人看着唐淼起了皮泛着白的唇色,纷纷点头。
    “娘亲放心,大哥不是在么,他会看着我的。”唐淼轻声宽慰着大夫人,“此次的事,不去不行啊,阴蓄那般要挟我,我若不去,不是叫他以为我唐家怕了他么,即使他是姑姑的孩子,也不该以为,我唐家便会在他的威胁下,乖乖的俯首称臣,助他搅乱这天下啊,我唐家又不是他的家臣。”
    大夫人点头,“好,母亲原还担心,但我儿既已长大,又有自己的主见,母亲便不拦着。”
    大夫人一手握着唐淼的手,那力道并不大,但却十分的有力,唐淼听着她话中的意思,对上她慈祥宽爱的眼神,冲她深深一揖,“孩儿谢母亲。”
    阴蓄的选妃宴,唐家家长唐慕不在,由唐铭代为出席,他原是要同唐淼一起去的,可下了朝之后,被唐贵妃留在宫中叙旧,所以唐淼便一个人作为阴蓄邀请的对象,独自一人带着人进宫了。
    天麟的皇子选妃,除开太子正妃外,基本都是在自己的府邸选出来,阴蓄这选妃宴竟然在宫中办了,倒是叫唐淼觉得新奇的很,她皇帝伯伯什么时候这么宠爱阴蓄这儿子了,她当真是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啊。
    “唐家七小姐到。”
    听着那一声尖锐的通传声,唐淼眉头都是一蹙,就算她是恢复了女儿身来的,可她这兄长性子还真是着急,连她自己给她皇帝姑父解释的机会都不给自己,就这么急着先把她给卖了?
    唐家的七小姐?
    这一说,众人瞧了一眼面色阴郁的唐铭后,纷纷朝唐淼的方向瞧去,于是,在众人的目光中,一身黑色衣袍的唐淼走了进来,黑色的衣裙上,金色的绣线熨帖出大支的牡丹,十分难驾驭的衣袍,穿在那少女的身上,竟十分的贴合,甚至在这般的场合中,都没有人因为那黑色产生什么不适来。
    跟在少女身后的汉子,泾渭分明的很,左边的汉子左手衣袖上清一色绣着彼岸花,右边的汉子腰间悬挂着唐家军的腰牌。
    风冥涧的彼岸花标致和唐家军的腰牌,唐淼是以手下来回答她的双重身份,还有坊间流传的那个关于她死了的传言啊。
    唐铭眼尖的瞧见了唐淼手中的王权剑,其他人自然也瞧见了,尤其那一日见过了唐淼的那些个武将。
    “唐小姐好大的架子,如此进宫,难道不知道进宫不能携带佩剑么?”
    说话是近年来十分得器重的一个言官,年纪轻,当红,也知道皇帝心中见不得唐家,忌惮着唐家,如见着了唐淼,便逮着机会不放。
    他话音刚落,唐淼身边的薄言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一剑横在他的脖颈上,那人立刻惊的尖叫,“唐小姐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这是要做什么!”
    “大人还是将话捋顺了再说吧。”唐淼笑眯眯的看着他,言语中透着些慵懒,“我么,是唐家七少前,首先是风冥涧的现任尊主,人在江湖久了,这江湖的规矩是烂熟于心了,可这朝堂的规矩,我就真的是不懂了!”
    她说话间,淡淡扫了一眼众人,众人瞧着也皆是一惊,这么说,唐家这姑娘是以自己的江湖身份来的不成?
    唐淼话音刚落,薄言的剑有是近了几分,迫得那言官又是一声惊叫,众人瞧着,眼中的神色又是变了又变。
    “至于持剑么,我唐家自来安分手机,我唐家军进宫自然不佩剑,可我这些手下么,江湖人么,自然还请各位海涵,我会叫他们尽量收敛了身上的脾气,免得惊了各位大人,至于我手上的王权剑么,知晓它的人心知肚明,不知晓的,就当我这江湖尊主带了把剑防身吧,毕竟么,今天是来瞧我兄长的选妃宴的,主角不是我,自然也不要总将目光聚集在我这里啊,大家说是也不是?”
    唐淼瞧了一眼众人,竟是没有人敢发出声来,只是静静的瞧了一眼为首的天子,唐家这位七少,多年不曾出现,这一出现,不但是变了性别,就连那性子,都叫人瞧着带着三分的邪气和七分的强势,叫人看着觉得狠戾的很,这难道就是江湖大帮掌权者的杀伐之气?
    一阵沉默间,唐淼微一抬手,她身后的人,包括拿剑指着言官的薄言都在瞬间撤出殿外,空留唐淼一人站在大殿之中。
    “唐淼拜见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她翩然跪下,腰杆挺得笔直,清浅的语调,丝毫叫人不觉得,面前这个人,和方才的那个少女是同一个人。
    她只道了自己的名字,丝毫不提自己如何从少爷变成了小姐,也丝毫不提及自己的身份,只是以唐淼这个身份面对圣上,面对所有人。
    就两个字,这姑娘多么聪明啊,拿着自己的名字,遮掩掉了自己方才所有的行径。
    上首的天子瞧了瞧唐淼,众人以为的震怒并没有到来,反而天子平静的抬手,“是淼淼啊,想来也有十年没见了,如今一见,倒是出落的叫朕都快认不出来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啊,赐座。”
    “谢圣上。”
    天子的反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按照这些年来,天子对唐家的反感,如此好的机会,竟然放在眼前,却丝毫不怪罪,对唐淼方才近乎无力的行为,天子就好像是没有看见一般,众人又是瞧不明白了,都道是圣心难测,可天子今儿这一出,倒是反常的叫人看不明白了。
    唐淼的位置经挨着唐铭,她刚一坐下来,唐铭便轻声道,“淼淼,你这玩儿的可是大了些?”
    “大么?”唐淼反问,唐淼只是笑了笑,唐淼接着道,“上次阴蓄威胁我的时候,可是过瘾的很,我这唐家七少回归的时候,不带着些气势,旁人还以为我唐家真的倒了呢,便也是可以叫人随便只使的?”
    “说到底啊,你这记仇的性子真是一点儿都没边儿,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睚眦必报!”
    唐铭故意说了个重词儿,唐淼听着也不生气,只是耸了耸肩,这是个事实就是了,她爹如今被囚,朝中见风使舵的人多了去了,她如今这么回来了,虽高调了些,可那些最是喜欢见风使舵的人,也晓得要碍着些风冥涧消停些,她哥哥姐姐的糟心事儿也就少些,她不服气阴蓄也是真,他当日的气焰,便是拿捏着阿浔和她爹,想着叫她这般那般,她便是要叫他知道,她还没落没到那一步,摆不正他自己和她谈条件的位置,那她也绝不会是个好威胁却一点儿不会反击的对象。
    阴蓄的选妃宴上,皇帝兴致缺缺,阴浔那边儿,说是身子不好,便没有前来,阴蓄倒是表现的一副十分大度的模样,该当如何便是如何,看着歌舞表演,面上兴致高的很。
    唐淼也不去管他,只是瞧着上首的天子,怎么瞧着,怎么都觉得怪怪的,唐铭见她一直盯着天子瞧,问道,“淼淼,你看什么呢?”
    “大哥,你不觉得皇帝姑父吃错药了么,方才我那般,他什么都没说,而且,他整个晚上都正襟危坐,一点儿都没有要沉迷享乐的模样,看着面上紧绷的很,哪怕咱姑姑坐他身边,都是那样,连句话都不说。”
    唐铭听着唐淼的话,朝天子瞧了一眼,点了点头,“你这么说倒还真是,但咱这姑父本来就这般无偿,要是边关传来点儿事儿,他立马还能变得十分热情呢你信不信?”
    “我信......咳......”
    唐铭听着她咳嗽,伸手摸了摸唐淼的手,还是有些烫,“这烧还没退,都多久了?”
    “不碍事儿的。”唐淼摆了摆手,“大哥,我怎么一个选秀的姑娘都没瞧见,我这兄长不会觉得自己这么胸有成足,准备自己宣布我是他选的正妃吧,然后顺理成章的得了我的风冥涧和唐家军吧?”
    唐铭发笑,“他倒是敢......”
    “父皇,儿臣对唐淼妹妹钟琴已久,儿臣恳请父皇赐婚。”
    唐铭话还没有说完,遍听得阴蓄的话,唐淼笑着去看唐铭,“大哥,他不说不敢,是很敢。”
    听听那妹妹叫的,当真是瘆人,她就不懂了,她看着就这么好欺负,她这兄长是铁了心了觉得,他威胁完自己之后,什么都没跟她说呢,框着她来了选妃宴之后,她就会叫他称心如意,他想干嘛就干嘛了?
    唐淼笑眯眯的起身,刚抬了脚,便听得一低沉的笑声,“本宫的太子妃,如何还能做王爷的正妃呢,王爷莫要说笑了。”
    这声音......
    唐淼的眸子经不住一窒,她的身子钉在了原地,抬头的时候,果然就瞧见那个人着了一件黑底银线勾勒祥云图案的衣袍,翩然真在那儿,一双温润的眼眸静静的瞧着她。
    一瞬间,她千回百转,下一刻,她提了裙摆,大步走到他的跟前,扬起手,一巴掌结结实实的落在了他的脸上,她定定的瞧着他,“姬若离,你有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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