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一间密室之中,烛火昏暗。
    那地上摆放着一个黑色货物袋子,袋面上依稀还有些水迹,显然是刚从河里捞出来的。
    两个黑袍身影鞠了一躬,退了出去。
    密室里,只剩下了一个长身黑影。
    那长身黑影也是一袭黑袍加身,漆黑中,完全看不清楚样子。
    只有一双眼睛,冷冷俯瞰着,那个黑色袋子。
    呼……
    桌上唯一的烛火,被什么吹灭了。
    兹的一声,黑色袋子好像被什么割了开来。
    一个通体黑色的东西,露了出来。
    那好像是一块黑色的大岩石,石头表面坑坑洼洼的,沾满了许多黑色油脂一样的东西。
    岩石旁边,还有另一个稍小一些的黑袋子,鼓鼓的,似乎装着些粉末之类的东西。
    袋子表面,还有些黑色粉末,散落着。
    长身黑影的目光游走着,忽然一停,停在了被割开的大黑袋子表面的右下角。
    那里,水迹之下,缝着的几个字还很清晰。
    那是扬州城里一个地界的名字,地名的后面,还缝了三个小字:
    “那落迦”。
    黑影的目光,渐渐深沉了起来。
    它的一只手伸进了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一个没有点燃的火折子。
    黑影看着那块黑色巨岩、黑粉袋子,袋子上那个地界的名字,还有手里的火折子。
    那双阴冷的目光缓缓一转,望向了窗外。
    远处,那一片扬州城池连绵起伏,犹如暗夜一般的深沉。
    ……
    ……
    大唐州府,又称刺史府,本是一州之中的最高衙门,掌管州内政商民生等一切事务。
    只是,扬州乃天下重镇,所以在州府之上,又设了大都督府。
    因而这扬州刺史府,才成了大都督府属下的衙门,但依然在州里各事务之内,拥有诸多的大权。
    此时,扬州刺史府的书房内,有两个人正在交谈。
    “房大人,”说话的是一身官服的**愚,“李某眼下一心专在破案之事,扬州城内事宜,有劳你费心了。”
    房遗直也是一身刺史服饰,拱手道:
    “李大人放心,有房某在,这扬州的事不会有问题。”
    似乎,虽然**愚被夺了大都督府长史的位子,杜松云还把扬州的日常事务都交给了房遗直来管,可这房遗直,却依然对**愚非常的尊敬。
    “李大人,”房遗直道,“说起杜松云杜大人,房某觉得,他此次真是来者不善啊。”
    “怎讲?”**愚面不改色。
    房遗直放低了声音:
    “大人您也知道,这杜大人乃是太子之师,是东宫那边的人。
    近几年来,这太子和咱们越王之间,那可是暗流频涌啊。”
    太子,说的正是当今皇上的嫡长子、大唐东宫太子,李承乾。
    而越王,则是和太子同母所生的四皇子,李泰。
    这两人,都是深得当今皇上宠爱的皇子,在朝野内外,都各有一方支持的势力。
    历朝历代,夺嫡之争,总是异常的残酷。
    而朝野间都有流言,这四皇子李泰对东宫之位早有觊觎之心,太子李承乾对他,也是极为忌惮。
    相传,这两位皇子之间的嫌隙,一直持续不已。
    而在他们背后支持的各方势力,更是相互碰撞,摩擦不断。
    只是这东宫嫡位之争,乃是这天下至为凶险之事,动则天下震动,人头落地。
    所以,这一切又都是沉在水底,如暗流般不断涌动着。
    表面上,大家还是一朝为臣,和和睦睦。
    这位杜松云,朝中的正职是正三品的太子詹事,就相当于太子的谋士与老师。
    他当然就是太子那边的人。
    而扬州大都督府的大都督,却是四皇子、越王李泰遥领的。
    **愚是大都督府长史、李泰的直属下官,是公认的“四皇子的人”,那就是杜松云的对手了。
    此次,杜松云突然奉旨南下扬州。
    他一到扬州,就借圣旨夺了**愚的长史之位,自己入主了扬州大都督府。
    要不是赵寒出面提了个法子,他甚至已经把**愚软禁起来,押送长安了。
    长安朝廷上,那些御史和官员们正因为“女鬼沉江案”,联名参劾**愚,贪私枉法。
    一旦**愚在长安被定了罪,那越王李泰作为他的上官,必定难逃罪责。
    这时候,如果太子那边的人再顺风点火,给李泰强行安上一个,勾连**愚、同行贪墨的罪状。
    这一旦呈到皇上那里,那李泰这越王的位子,就岌岌可危了。
    一旦他失了皇上宠信、丢了王位,那李泰一党就是大势已去。
    太子那边的势力,再趁机把支持李泰的势力全部打压下去。那这太子李承乾的东宫之位,可就稳如泰山,再也无人可以与之相争了。
    所以,房遗直才说,这杜松云此行,真是“来者不善”。
    **愚听着。
    良久,他才淡然道:
    “房大人,你我身为人臣,应上遵圣命、下安黎民,一心只在经世济民之中。
    太子与越王都是当今皇子,他们之间的事,乃是皇上的家事。
    这不是我等臣子,应该涉足僭越的。
    你可明白?”
    房遗直一愕。
    他来这扬州任事,也有两三年了。
    他知道,这位李大人向来都是这样,一心只放在为国为民的事情上。对那些朝堂势力之争,向来都是不愿参与的。
    他就道:
    “李大人所说,房某明白。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大人您不愿涉足,可人家那边,可是步步紧逼啊。”
    **愚一笑,看向了书房正堂上,悬挂着的一幅字帖。
    字帖上写着一首五言绝句,诗曰:
    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
    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那诗名,是一个“蝉”字。
    那字写得外柔内刚、冲融遒丽,俨然是大家手笔。
    “房大人,”**愚道,“这应该是,虞秘监的大作吧?”
    这字帖的作者,正是当世书法大家,当朝大臣、秘书监虞世南。
    而这首“蝉”,正是虞世南的一首传世名作。
    其诗意,乃借描写蝉之栖风饮露,指喻诗人的高洁傲世,不为凡尘所染的情怀。
    房遗直点头:
    ““李大人慧眼明识。
    家父素好书法,房某自小耳濡目染,也养成了收藏古今名家之作的癖好。
    这幅字帖,是房某恳求家父,特意向虞秘监求来的。”
    **愚当然知道。
    眼前的这位房遗直、房大人,年纪轻轻,就做上了从三品的上州刺史之位。
    除了其确有真才实学之外,他那位身为朝廷重臣的父亲,也起了很大的影响。
    他父亲和虞世南同朝为官,替自己儿子求一幅字帖,应该也不是件难事了。
    “'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愚缓缓读着,字帖上的诗句:
    “房大人,李某但行义事,无愧于心。
    那东西南北之风,便由它吹来拂去,又有何惧?”
    他这么说着,衣衫在风中微微扬动,神色淡然、自若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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